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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三五天就回来。"

  管家急道:"唐小姐,留个地址,方便照顾。"

  清流笑了,"以前,我还需照顾别人呢,别担心。"

  她一个人走了。



  转小型飞机到了猫儿岛,清流忽然害怕起来,她一个人站在棕榈树下簌簌发抖。

  这,不是一步一步朝火坑走过去吗。

  刚自油锅跳出来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没有智能?

  刘太太要看的也许就是这一幕:啊,唐清流,性格控制命运,财富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

  这时,有两个少女嘻嘻哈哈走过来,把花串挂到清流的颈项上。

  清流嗅到蛋黄花香,定了定神。



  一辆吉普车停在她面前,华裔司机笑道:"唐小姐,请随我来,欧阳律师叫我载你去酒店。"

  清流笑了,欧阳始终尽责,怪不得刘太太一直用他,她安心不少。

  车子到了市内最好的酒店,司机拎起行李,陪清流进内。

  "谁的箱子?"

  "啊是欧阳寄来的,是唐小姐的衣物。"

  清流默默点头。

  "唐小姐,我叫阿张,这几天就在酒店门口等你,载你到处走。"

  清流走进房间,淋浴,开了一瓶冰冻啤酒喝。

  心里一边说:快到梦娜罗亚路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边又说:那么多人劝阻,恐怕有点道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矛盾了很久,终于更衣下楼。

  又有少女上来帮她套上花环,这次全是大红花,颜色艳丽。

  阿张立即把车子驶前。

  清流坐好,吩咐道:"梦娜罗亚路三十号。"

  一路上熏风扑面,令人陶醉。

  阿张笑说:"唐小姐,探亲后可要到活火山观光?"

  清流耸然动容,啊活生生的火山。

  "我有许可证,可以踏上凝固不久的融岩,别的游客去不到。"

  清流答:"改天再说吧。"

  车子驶进平民区。

  街道渐渐污秽,闲荡的途人纷纷转过头来看慢驶的车子。

  "到了。"

  是一幢旧廉租公寓,墙壁剥落,有异味。

  清流呆呆地看着门牌,不能置信,福克大道,蒙地卡罗,余求深怎么会沦落在这袤。

  不可能,他有的是本钱。

  不过,他病了,他们最怕是病,清流记得,当年在快餐店打工,计时薪,一发烧,心都凉了,靠力气吃饭,手停口停。

  半晌,清流转过头来说:"阿张,你在这里等我。"

  "唐小姐,这里人杂,我陪你进去。"

  世上好人比坏人多。

  阿张有扎实的肌肉,看样子经过特别挑选。

  走进公寓,气味越来越重,令人窒息,清流不由自主掩住鼻孔。

  这同外头的鸟语花香是两个世界。

  三楼,是哪一座?二楼共有四个单位,走廊昏暗,只有一盏小灯。

  清流在走廊呆一会儿,凭直觉指向甲座。

  阿张去按铃。

  半晌,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子,有人张望出来。

  清流看到漆黑的皮肤,红丝眼、黄眼白,"找谁?"

  "一个华人。"

  "啊,清人在乙座。"

  门嘭一声关上。

  阿张去按乙座门铃。

  清流紧张得手心冒汗。

  一直没有人应门,然后,阿张发现了,"咦,门虚掩,没上锁。"

  他一手推开门。

  "唐小姐,跟在我身后。"

  室内有人。

  一个男人俯卧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室内犹如垃圾岗,堆满脏衣服、酒瓶,以及剩馀食物,清流别转面孔。

  阿张低声说:"唐小姐,不如走吧。"

  清流声音干涸发抖,"既然来了,不如看清楚。"

  阿张点点头。

  他缓缓走到床边,把那男子翻过来。

  他还活着,只不过烂醉如泥。

  清流看到那人扭曲的面孔。

  "不,不是他。"

  余求深个子大得多,也不染黄发。

  阿张推他,"醒一醒,喂,你醒醒。"

  那人勉强睁开眼睛来,又闭上。

  阿张找来一杯水,淋到他脸上。

  他伸手来挡,口吃,"不要打,不要打,我什么都肯做……"

  连一只狗都不如。

  手腕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

  阿张把一张钞票塞进他口袋,"余求深在什么地方?"

  那人又惊又喜,"他,我不知道,我已与他分手。"

  阿张再给他一张钞票。

  "他有病,他在公立医院里。"

  "什么病?"

  他哑笑,"我们这种人,你说生什么病?"头颓然垂下。

  阿张站起来,用目光征求清流意见。

  清流泪流满面,呆立在门边。

  一只灰色的大老鼠蹑足走过,像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张望。

  清流已不知害怕,转身离去。

  阿张放下那人。

  他犹自叫喊:"喂,你们是什么人?"

  回到街上,阿张松口气,速速把车驶走。

  "唐小姐,我载你回酒店。"

  "不,我要去医院。"

  "唐小姐,你何必到人间链狱去。"

  清流茫然,"猫儿岛不是世上乐园吗?"

  阿张苦笑。

  医院在山坳,风大,站着都可以听到呜呜声,衣据腊腊声响。

  在柜格问了半晌,幸亏都说英语,比上次方便。

  看护在电脑上找到记录。

  "余,男,廿八岁,他昨日已出院。"

  "痊愈了?"

  "不,他的妻子说他愿意回家去度过最后的日子。"

  清流的头顶被浇了一大盘冰水。

  "是什么病?"

  "我们不便透露。"

  "有无地址?"

  "我们不能公布。"

  清流一再遇到挫折,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阿张轻轻说:"唐小姐,我有办法,你且到接待处坐一坐。"

  他在机器处买了一杯热可可给她。

  风忽然停了,大雾降下来,笼罩住整座建筑物,清流清晰地听到病人呻吟之声,像煞幽灵求救。

  她打了一个冷战。

  半晌,阿张回来,不动声色地说:"有了。"

  如此有办法,当然不止司机那么简单。

  "他在哪里?"

  "在本市。"

  "可以带我去吗?"

  "唐小姐,他患的是……"

  "我不怕,我必需要见他最后一面。"

  "唐小姐,假使你对这个人印象不错,最好不要见他。"

  清流想很久,"谢谢你的忠告,我还是要见他。"

  女人固执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阿张默默地安排行程。

  他先去买了一些简单的食物,然后加了油,把车子往郊外驶去。

  "他住在一个菠萝园附近。"

  清流不觉得肚饿,坐在车中,一声不响。

  山路巅簸,车子有节奏地摆动,清流像是依稀看到余求深漂亮的笑容与雪白的牙齿。

  自不羁的风下来,不知已过了多少岁月,仿佛已有半个世纪。

  忽然听得阿张问:"为什么一定要见他,是有重要的话说吗?"

  清流点头,"是。"

  阿张不出声了。

  是,她想对他说:以前,对我来说,你是可望不可即的一个人,现在,我也有能力了,我回来寻找彼时的梦。

  车子驶了个多小时。

  "到了。"

  小路通往几间砖屋,他们下车向前走。

  远处,是绿油油一望无际的菠萝田。

  这时,清流觉得腿软,阿张过来扶她。

  两只金色寻回犬听到陌生人脚步慢慢走出来探听消息。

  接着,一个穿著大花宽身裙的土著妇女走到门口,扬声问:"找人?"

  "是,找余先生。"

  妇人上下打量,"你们是他什么人?"

  阿张自作主张,"亲戚,这是他表妹。"

  那女子改变了口气,"请进来。"

  清流不声不响跟在阿张身后。

  小砖屋内相当整洁,电视荧幕正转播垒球比赛。

  女子忽然以惋惜的声音说:"余不行了,眼看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你们刚好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清流呆呆站在门口。

  "我女儿把他看护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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