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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怎样都不会了解,必需要经过才能有所体会吧。

  田雨这时说:“杨威,你所认识的田雨,一早已经死了。”

  他声音里充满辛酸、苦涩、无奈、唏嘘,是真切的不想再提起往事。

  “放开手吧,杨威,你有你的锦绣前程,别再浪费时间。”



  那杨威沉默。

  隔了许久,可恩只听见小鸟啾啾声,黄狗在远处吠叫,接着,是汽车引擎声。

  杨威扬了威走了。

  田雨的过去追了上来,他想再世为人,有人不允许他那样做:你想活下来?你涎着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可以!

  杨威在田雨同事面前,把他整个底掀出来,从头批判。

  杨威的意思是:我活着,你别想活,我不活了,你更不用想活。



  这样深切的怒很叫人害怕,他躲到地球另一边的遥远乡镇,也避不过她,她把他近况打探得一清二楚,找上门来。

  可恩静静把讲义逐份打钉。

  陈航走进来。

  “喝碗豆浆。”

  可恩点点头。

  陈航坐下来,“真想不到。”

  很明显,她也什么都听见了。

  幸亏是星期天,否则,所有的小学生都会被逼旁听。

  “那种女人真叫人害怕。”

  可恩不出声。

  “可恩,我真长得像南瓜?”

  可恩不得不开口:“你很好很舒服很可爱。”

  “谢谢你,可恩,你也不是又瘦又小。”

  可恩却不介意,她捧起讲义。

  “可恩――”

  可恩说:“还有十天就各奔东西,分道扬镳,陈航,记得把通讯号码给我。”

  陈航点点头。

  “我想去歇一会儿。”

  可恩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宛如隔世,不禁唉呀一声。

  这个时候若果张丹或炯叔前来要把她带走,她一定抢上车,关上门,立刻离开,行李全部丢下。

  可是世事往往如此:有路走的时候不想走,想走的时候已无路可走。

  她一声不响假寝。

  半明半灭间仿佛听见石农夫妇在说她。

  “可怜的李可恩…..”

  “十多岁的人经过那许多。”

  “田雨骗她。”

  “田雨只是不想提到过去。”

  “不提即刻意隐瞒,像填写求职申请表:你可有犯罪记录一项,有即有,无即无,一定要答。”

  “他们才认识两个星期。”

  “李可恩运气稍差。”

  “那样年轻――我不会替她担心。”

  “少年的创伤一世难忘。”

  “没有那样严重吧。”

  可恩坐起来,耳畔的声音消失。

  这时,厨子探头进来,“可要跟着我去买菜?”

  可恩连忙点头。

  厨子有一辆三轮车,可恩坐在后座,跟着到市集去,满载而归,跟着,她在厨房帮着做饺子。

  那一天她都没再见到田雨。

  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来。

  石农说:“可恩,去叫他。”

  可恩假装没听见。

  “可恩,去安慰他两句。”

  可恩轻轻答:“我不懂得做这种功夫。”

  陈航看了丈夫一眼。

  她好心把饭菜盛在一只大碗里,拿去给田雨。

  回来说:“田雨不在宿舍,他去了何处?”

  石农问:“可有留下字条?”

  “我四处看过,没有留言。”

  “也许出去采购一些物资。”

  石农只管吃饭。

  陈航笑说:“你看他埋头苦吃的样子可像农民,城市人都努力节食,可是他对吃的态度却仍然这样严肃。”

  石农笑,“民以食为天,吃饱才有力气做事。”

  可恩听见他们小夫妻闲话家常,十分亲昵,有点羡慕。

  结婚有结婚好处:两个人名正言顺在一起,不必猜忌,没有怀疑,再也不用花时间精力谈情说爱,刻意讨好,可以琐碎絮絮说些不相干闲事。

  父母亲当初结婚时也是这般恩爱吧。

  后来,像天地万物,沧海桑田,一切都腐朽变化,只留下一个寂寞的女儿。

  陈航说:“可恩,你这次来学习,奉献甚多,却没学到什么。”

  “不,”可恩答:“我没有提供什么益处给学生,但是却学得流利普通话。”

  石农接上去:“还有灾场救人、修补屋顶、跳水煮饭、木板当床。”

  大家都笑了。

  “我当初来这里,头两个星期最难过,”陈航说:“后来,一天比一天快。”

  可恩点点头。

  石农忽然间问妻子:“你家人可知我俩已经结婚?”

  陈航说:“我改日有空才写信。”

  “现在还写信?”

  “我永远是写信的人,不但不怕烦,而且用毛笔与朵云轩信笺,挑最精致纪念邮票贴上寄出。”

  可恩微微笑,收拾碗筷,斟出咖啡来。

  “可恩,你走的时候吧咖啡粉留下,我们已喝上瘾。”

  可恩听见一个瘾字不禁一怔。

  陈航接着看着新婚丈夫,“你呢,你可有知会父母?”

  石农答:“已经电邮通知他们。”

  陈航惊喜:“呵。”

  可恩答:“他借我的手提电脑。”

  “他们怎么说?”

  石农轻轻答:“知会家长及亲人,是一种礼仪,他们反应如何,我却并不关心。”

  可恩只觉感动。

  陈航紧紧握住丈夫的手。

  陈航说得对,头两个星期过得很慢,过了中线,时间的步伐忽然增快,一下子就到了告别时候。

  接着个多星期,可恩在走廊、课室、操场、饭堂,都碰见田雨,避无可避。

  他俩十分大方,可以做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明显生疏,即使简单对话,眼睛也不看着对方。

  说的,全是公事。

  最后一天,李可恩老师向学生告辞。

  有几个小同学忍不住流泪。

  他们议论纷纷。

  ――“你明知老师不是大同人,一定会走,哭什么。”

  “是大同的人也会嫁出去,黄老师去年嫁了人去天津一直没再回来。”

  有学生举手,“李老师,你是去了就回,还是永远不再回来?”

  有一个小女学生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放声大哭。

  可恩用英语回答:“永不说永不。”

  同学们鼓掌,他们跟着说:“永不说永不。”

  告别前两日,家长已送来鲜果好菜。

  石农笑说:“有酒食,先生食馔,百事弟子服其劳。”

  可恩低头无语,这一段日子,她会永志不忘:手掌长出厚茧,手臂练出肌肉,鼻上晒出雀斑……她像是脱胎换骨。

  最后一个傍晚,陈航把一张书桌抬出操场,铺上白色台布,放好两副碗筷。

  可恩奇问:“这时干什么?”

  “替你饯行。”

  “为什么只得两双筷子?”

  “田雨说你没试过他手势,今晚请你赏光。”

  “我已迟饱了。”

  “可恩,何必拒人千里,今朝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陈航,你说的话,一句是一句,全有道理。”

  “比你大好几岁,总算没白活。”

  “吃什么菜?”

  “不知道,做好了会叫你。”

  可恩低头不说话。

  “通知家人明早来接你没有?”

  “他们知道了,明晨七时。”

  “小公主实习完毕,要走了。”

  “别那样叫我,那是贬词,并非褒奖。”

  石农出来叫妻子:“准备好没有?”

  可恩问:“你们去什么地方?”

  “去蒋老太家帮她写信。”

  他们两人各自一辆脚踏车走得影踪全无。

  可恩抬起头,看见一轮明月,只差边上一点点,便是全圆。

  这时身后有人说:“多谢赏光。”

  田雨端着一大盘菜上桌。

  可恩说:“劳驾了。”

  “你已学会华人客套了。”

  可恩不出声,看着桌子上的四款冷盘,小小碟,异常精致,恐怕已准备了整日。

  她尝一片蒜泥白切牛肉,“好手势。”

  “我做过一年厨房。”

  田雨有许多过去,本来,可恩打算一一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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