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个词儿。」
振星笑,「他们会有幸福的。」
婵新揶揄她:「这种第六感还是用在自己身上好。」
「我?我当然没问题,求仁得仁,是谓幸福,婵新,各人所求的不一样是不是?」
婵新拿她没折,只是笑,可是笑了伤口会痛,抑或应该说,不那麽痛。
没与振星重逢之前,婵新已经多年多月与笑绝缘:世上苦难那麽多,有什麽好笑?
可是自振星处她学得一个道理:反正是苦,不如笑了再说,虽然振星也有笑不出的时候,不过胜在恢复得快,一下子反弹,连诉苦都是嘻皮笑脸的。
有振星在身边,日子过得特别决,这鬼灵精,真是一个宝贝,生她娶她的人,不愁
寂寞。
看护进来请访客出去。
振星说:「我去理发,沛中嫌我丑不要紧,不过,他既然看见,世上其余男士想也不盲,我得打点打点自己。」
像香港那样的地方,换一副头脸也没有困难,钻进美容院,可以一整天不出来。
年纪轻,面皮要恢复旧观比较容易。
但是,眼角那几条鱼尾纹怕不是来度假的,它们已经移民定居,拿到护照大概也不
打算走了。
回到小别墅,振星收好穿腻了的卡其裤与皮夹克,换上新买的套装及半跟鞋。
电话响了。
是母亲的声音:「怎麽一回事,婚礼延迟?」
振星硬着头皮,「王沛中这家伙没出息,与你泣诉了?」
纪月琼说:「我巴巴地请了两位社会贤达做证婚人,此刻怎麽办?」
「妈,让我来处理,一定摆得平。」
「我同你爸乘八二八明日抵港,你同沛中来接飞机吧。」
「不不不!」振星大急,「不要来,不用劳民伤财,我已经超过廿一岁,我知道自己做什麽。」
纪月琼厉声道:「你确实知道吗?」
电话已经挂断。
振星喃喃咒骂:王沛中你这蛇虫鼠蚁,我同你没完没了。
门铃一响,那虫豸已经找上门来。
因有伯母撑腰,得意洋洋。
振星怎麽看他怎麽觉得他讨厌。
王沛中却笑咪咪,「振星,道套湖水线衫裙把你衬得色若春晓。」
那是很厉害的赞美了,王沛中平时不大说出口。
振星说:「爸妈明天来。」
「我知道,我的父母也是明天来,他们与我住同一问酒店。」
「什麽!」
「结婚,并不是两个人的事。」玉沛中心情奇佳。
「我不打算在最近的将来结婚。」
「大家面对面讲清楚最好不过。」
「我不习惯出席大场面。」
王沛中忽然说:「能在这个美丽的都会商洽婚事,也是缘份。」
「王沛中,为何惊动老人家?」
「振星,我这个儿子,同你这个女儿,都欠父母良多,故此不得不让他们参予我们
的私事,我们不比那种十多岁出来打天下的子女,他们靠的是自己血汗泪,当然不必对
家人买帐。」
奇怪,王沛中居然说得有理。
他们的父母付出那麽多,当然有权干涉。
「我妈会宰了我。」
「不会的。」
「你怎麽知道?」振星悻悻然。
「要宰,在你宣布要结婚时就可以宰了。」
振星沉默一会儿,「你说得对。」
「谢谢天,我也有对的一天。」
「那,蝉新二度手术就瞒不过家父了。」
「他可以承受,你放心.婵新也正在康复中。」
对,每个人,包括王沛中,都是好人,就剩周振星是个反角。
她缄默三分钟,忽然想起,一出戏,人人都是好人,那多闷,非得有个大花脸来插科打诨不可。
周振星又笑了。
到飞机场迎接父母的时候,还是紧张了。
她问:「为什麽叫启德机场,啥人叫启德,有何德可启?」
王沛中看地一眼,不语。
「两班飞机分别由台北及温哥华同时抵达,那多好,一接接两对父母。」
王沛中仍然不发一语。
振星刻意打扮过,浑身亮丽。
「台湾叫中正机场,新加坡叫彰宜机场,」周振星自言自语,「上海叫虹桥机场,
都好听,是不是?」
「来了!」
王沛中一个箭步上前。
两对父母几乎肩并肩一起出来。
倒底有一定年纪,有点倦态。
振星内疚,他们为她,自零岁直烦到今年二十一岁,这笔儿女债也真够瞧的。
说不出话,只得紧紧握手。
他们一致同意「有话慢慢说,先回酒店休息」,不比年轻人,上飞机前一小时还在
办公室,下了飞机叫部计程车又直赴分公司。
纪月琼心细,问道:「这是谁家的司机与车子?」
「朋友。」朋友是邓维楠。
周舜昆则问:「婵新呢?」
振星答:「她很好,我同她天天见面。」
这时,王沛中的母亲讲了两句福建话。
振星马上看一看王沛中。
沛中说:「讲你比照片更漂亮。」
振星忙用国语答:「伯母才美呢,皮肤比我们都好。」
伯母笑了。
振星说的是实话,上一代妇女诚然驻颜有术,照说王沛中是幼子,王伯母说少已接
近六十,不知怎地,看上去犹似中年人。
据说那是因为她们不夸张,没有大动作,少说话,不乱笑,饮食又有节制,又无夜
生活之故。
什麽都是要讲牺牲的吧。
照这种情形看来,周振星到了三十岁,已经可能比母亲及伯母老相。
到了酒店,两对父母分批回房休息。
纪月琼一把拉住女儿。
「葫芦里买什麽药?」
振星拍手笑,「妈妈说话真有趣,都有典故吧,想古时华人的药一定装在古怪的容
器里,让病人模不着头脑。」
「少扯淡,从实招来。」
振星泄了气,老老实实对父母说:「我的计划有改变。」
纪月琼恼曰:「你有什麽计划?不过去到哪里是哪里。」
周舜昆在旁劝道:「其实做人不外如此,俗云人第不如天算。」
振星忙上前陪笑脸,「妈妈一生英明神武,巾帼不让须眉,没想麦虎母犬女,真是
丢尽了脸,什麽地方都不用去。」
纪月琼瞪女儿一眼,「你倒是道尽了我的心声。」
「妈妈,知母莫若女嘛。」
周舜昆咳嗽一声,「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振星收敛了嘻皮笑脸,摊摊手,「生活中原来还有许多其他有意义的事有待实践。」
纪月琼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三年大学已经启发了你。」
周舜昆劝道:「你别老讥讽地,她会反感。」
纪月琼看着丈夫,「奇怪,为什麽没有人来怕我不高兴。」
「唉,你我是这个家庭的奴隶,有何作为。」
噫,父母开始唱双簧矣,事态略见严重。
「妈,取消婚约又不是离婚。」
「错,离婚是无可奈何,取消婚约乃出尔反尔,儿戏之至。」
振星悻悻然,「见仁见智耳。」
周舜昆摆摆手,「我站在女儿这一边,无论怎样,我支持振星。」
振星鼻子一酸,低下头来。
纪月琼咦一声,「奇怪,我有说过要逼女儿出嫁吗,留她在身边有什麽不好?」
振星完全放下心来。
周舜昆又惋惜道:「不过也许将来就碰不到比王沛中更好的人了。」
「沛中的确不错,不过那一等级的人才还是很多的,即使终身不嫁,一个人也有一
个人的好处。」
周振星只觉自己幸运,她朝父母拱手鞠躬,「谢谢支持,谢谢各位。」
婚礼就这样非正式无限期押後。
周氏伉俪陪着王氏贤夫妇倒处吃同逛,分手之际依依不舍。
王太大当面称赞纪月琼:「这麽时髦的一个人,对我们这些阿巴桑毫无架子,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