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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他在香港生活,你何用多心。”

  “老陈,我们真幸应。”

  陈开友伸出手去摸一摸木台子,“是,我们是上帝所爱的人。”

  “让我俩祝一个愿。”



  “好。”

  季庄说:“愿所有同胞与我们一般蒙恩。”

  陈开友看着妻子,十分感动。

  受伤以后,全市市民的感情升级,开始看到比较大的题目,开始发觉,世上除了大香港,还有其他版图,除了可爱伟大聪明能干坚强的香港人以外,还有其他人种。

  台风下来了。

  除出病人,全部要回到工作岗位。



  之之出差到佐敦道一间试片间去看一套宣传片。

  影片长三十秒钟,一为一回起码半个小时。

  为着节省时间,她自中区坐地下铁路到佐敦站,沿途人山人海,进与出都最好打撞撞过去冲开一条路,人实在太多,根本无所谓左上右落或是右上左落,埋头苦挤便是。

  之之不敢抱怨人家身上有异味,她自己已经一身臭汗。

  在裕华国货出口处钻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脚步技巧地闪避正蹲着吹口琴的乞丐及卖樱桃的无牌小贩。

  佐顿区是一个最奇怪的地方,街上什么都有,此刻站在之之身旁,是两个扛着一条大象牙的脚夫,那条象牙足足三米长。

  之之抬起头,觉得这条马路的柏油快要被晒融,高跟鞋踩在上面软绵绵,油汪汪,别的地区的太阳没有这样可怕,会不会是后羿把他十个太阳挂在佐顿道上了。

  好容易转过绿灯,之之随大队潮水一般涌过另一边马路去那条象牙正好替她开路。

  挤在电梯里男士们动都不敢动,只嚷嚷“请代按七字”“八楼”等。

  之之倦得七荤八素,哪里还右思考能力,只想回家用一块消毒药皂淋冷水洗擦全身,然后扑倒床上;还有,千万不要把她叫醒,她打算一眠不起。

  恁良心说,本市有什么好,空气污染,天气潮热,地窄人多,百物腾贵,竞争激烈,客观条件差到极点,是,这是陈之的家。

  别的地方山明水秀,风景如画,那是他人的家,龙床不如狗窝。

  到了试片间,老板同客户早已抵达,之之连忙扯上第三号笑脸:礼貌、含蓄。

  两个老板本来皱着眉头,猛地看到陈之秀丽的笑脸,顿时如服下一帖清凉剂。

  陈之身上一套淡绿套装如薄荷冰淇淋般养眼。

  一个漂亮的女职员抵得上三个能干的大汉。

  工夫谁不会做。

  事后之之乘客户的车子回公司,相信她,司机开的冷气大房车驶在位顿道上,那条马路,立刻不可同日而语。

  这甚至不是一个公平的社会,但有自由,不服气的人大可不择手段挣扎出身。

  之之吁出一口气。

  客户是个中年人,诧异地笑,花样的女孩也有心事?其余人等,更难求全。_

  傍晚,之之特地去探访舅舅。

  母亲同她说:“你那么爱兄弟也恐怕遗传自我,去看看舅舅怎么了。”

  洋妇住在麦当奴道一所旧房子里,之之不用看见也知道那种格局:藤沙发、陶罐、屏风、贝壳、竹帘,不知多有东方风味。

  门一打开,果然同她所猜的一样,之之便笑出来。

  她没猜到的是舅舅穿着厨房用的围裙来开门。

  “欢迎欢迎。”

  舅舅打开冰箱,斟一杯加利福尼亚白洒给她。

  之之一看牌子,即道:“我情愿要威士忌加冰。”

  季力额角上汪着油,似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

  之之见到,惊问:“舅舅,你在做什么?”

  “我是今天的大厨。”

  “你哪里懂,快坐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我是陈家的眼中钉,小之之别忘记你也是陈家一分子。”

  “我妈想你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

  “我妈在陈家劳苦功高,她做你的担保,别人没奈何。”

  季力忽然笑了,英俊的面孔随嘴角歪到一旁,“不成材的弟弟不想再拖累姐姐,多年来为着照顾我,她在你爷爷奶奶面前做矮人,她受够了,我也受够了。

  季力的声音十分凄怆,之之心中却暗暗好笑,舅舅甚少替人着想,此刻口气却像苦海孤雏。

  “还有我呢,我是你的朋友。”

  季力摇摇头,“苏珊需要我”。

  “舅舅,可是你不需要她,对,屋主在哪里?”

  “有应酬晚些才回来。”

  “你真打算同她双栖双宿?”

  “苏珊人品不错。”

  “家乡何处?”

  “新墨西哥州阿勃郭基。”

  “失敬失敬”

  季力哼一声,“之之,你还小,你不懂。”

  “舅舅,你怕什么?”

  “我是懦夫、胆小鬼,本田房车朝我冲过来我都怕。不要说是其他车,好了没有,我都招认,之之,趁本市还是自由世界,人各有志,你不必再追究我的心态。”

  “那好,”之之说:“我明天嫁到澳洲去牧羊。”

  “你可爱张学人?”

  “呵哈,你可爱苏珊纽顿女士?

  季力突起来,用手拧一持外甥女儿的脸颊,“你是一朵鲜花,插在什么地方值得关怀,我算是什么、同谁想有一样。”

  之之这才难过起来,大眼看着舅舅,无限怜借,“舅舅相信我,吴彤才配得起你。”

  “我们不能抱住一起沉沦。”

  “舅舅,时间充沛,宜从详计议。”

  “我与吴彤是死症。”

  “苏珊纽顿是活命仙丹?”

  “之之,且别理会大人的事。”

  “我也早已经是大人了,舅舅。”

  “真是的,之之,时间为何飞逝,去得那么快,我清楚地记得你出生那日,我去探访你母亲,护士恰巧把你抱进来,像只红皮小老鼠,鼻尖上通是白斑,丑得我吓一跳:这名女儿怎么嫁得出去?可是你妈似心肝般将你搂在怀中,我又想,或许这女儿可以一辈子耽家里服侍父母。”

  转眼廿多年。

  季力记得那日深毕产妇,与女朋友到镛记吃晚饭,那一碟碧绿油菜的香味仿佛还留在齿间,廿多年一下子却过去了。

  中年的哀比乐多。

  最令季力伤心的是一事无成,以前,香炉峰内日月长,天天混着过日子,一晃眼便到了结帐地时候,不摊开来算也不行,各国移民局发出的问卷就逼人摊牌,然后把分数加在一起,看谁及格,谁不及格。

  季力交白卷。

  所以感慨万千。

  他同外甥女说:“勤有功,戏无益,莫等闲白报少年头,空悲切。”

  之之忍着笑,“可是也有人,有花堪折直需拆,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是一个浪荡子,并无惜取少年时。”

  “你还没有把浪荡十法传授于我。”

  “之之,你回去吧。”

  “跟我一起回家,舅舅,你就回心转意吧。”

  “之之,勉强没有幸福。”

  季力把陈之送出去。

  一直以来他把花生漫画翻译给她听,她抬着小面孔,焦急地问:“然后呢,然后呢,红发女孩有无爱上查理勃朗?”

  一下子她的英语说得比他还好,现在还跑上来教训他,什么叫后生可畏,季力有彻底了解。

  季力眼眶都红了。

  老实说,他不愿意孩子们长大,那样,他就不老。

  之之在马路上犹疑,探完母亲的兄弟,她牵挂着自己的兄弟。

  之之一直等电话,也许他们还要差遣她,没有指示,她才不敢贸贸然再度找上门去。

  踌躇好一会儿,她才回转家去。

  一进门,祖母便说:“陈知还不肯回来?”

  有祖母多好,舅舅没祖母,没人关心他,他干脆失了踪,只当作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生过。

  “来,之之,我有事同你这个女大学生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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