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船正式开航,我却病倒了。开头一位晕船,但睡的是平衡舱,没有这个可能。船上的大夫来瞧过我,给了药,奈何我的热度总是不退,睡得腻了,披件外套,站到桌球室去看人家打球,撑不住,又到图书室坐下。
整艘船象一间酒店,应有尽有,不同的是我与外界完全隔绝,真是好办法,我喃喃念:真是除去我的好办法。
一星期后,我身体康复,却仍然虚弱,站着甲板上看泳池里的孩子嬉戏,儿童们永远玩得兴高采烈。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传来轧轧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辆军用直升机向我们这边飞过来。
孩子们抬起头迎接直升机,兴奋地叫嚷摇手。
船上的水手奔出来挥动指挥旗,很明显,直升机在甲板上降落。
我扯紧外衣,螺旋桨带动的劲风吹得我头发飞舞,我象其他乘客一般地有点惊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升机停定在甲板上,孩子们围上去,机舱里跳下几个穿军服的人。
其中一个人大叫:“宝琳,宝琳。”
我呆住了,张大了嘴。
占姆士,这不可能,是占姆士。
“占姆士——”我不由自主的举起手臂挥动。
“占姆士,我在这里。”我双腿完全不听大脑指挥,发狂地奔着过去。
奔得太急,我绊倒在地上,着实地摔一跤,伤了膝头,占姆士过来扶起我。
我不顾一切,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他。
“宝琳。”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前。
“占姆士。”我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噎在心中。
占姆士终于赶来与我团聚。
我大为感动,不能自己,他将我接上直升机,结束了我在维多利亚号上面两星期来的生活。
在旅程上我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发一言,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用说,我也懂得他经过些什么挣扎。
我轻轻问:“为什么?”
他微笑,“我不知道。”
我们连夜乘飞机赶到巴黎,我只懂得跟随他,我要做的也只是跟随他。
出了飞机场有车子等我们。
我认得巴黎,车子驶往市区,到达福克大道一所公寓,他拉着我的手下车,保镖仍然跟身后。
我俩步入公寓大堂,按电梯,到达六楼,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站开。
一个美妇人站在一扇古色古香的门外等我们,见到占姆士便张开双臂与他接吻拥抱。我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一头金发洒满了双眉,穿件黑色吊带裙子,皮肤如羊脂白玉一般,那种颜色真是一见难忘。
她浑身没有一点首饰,仪态却玲珑七巧,身材略嫌厚重,但份外性感。
占姆士拥着我肩膀上前,他说:“这是我的宝琳。”
“宝琳,”那美女说:“我听占姆士提起你已经长远了。”她的眼睛是比碧绿的,犹如两块翡翠。
占姆士说:“宝琳,这是我的表嫂,他们口中的那个著名的百老汇金女郎。”
我想:呵,原来是她。
她微笑,“你听过我的故事?我丈夫的亲人对我真是侮辱有加。”伊的容貌,使人想起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大画家鲍蒂昔利所画的维纳斯。
我目不转睛的看牢她,她亦凝神注视我,我俩拉着手。
她终于点点头说:“怪不得占姆士要为你着迷,你象是传说中的东方倩女。”
她引我们进公寓。
占姆士有点匆忙,“梵妮莎,我将宝琳交给你了。”
梵妮莎点点头,“占姆士,你放心,我与菲腊会得好好照顾她。”
我有一丝惊惶,“占姆士,你去什么地方?”
占姆士似有难言之隐,他痛苦地转过脸。
梵妮莎微笑说:“不要紧,宝琳,他只是去打马球。是不是,占姆士?他快连这个自由都没有了,女勋爵不喜欢运动呢。”
占姆士对我说:“宝琳,我立即会来看你,有需要的话,告诉梵妮莎,你可以相信她。”
他说完这话,也不多留,急急就走了。
我非常彷徨,静默地坐在一张丝绒沙发上。
梵妮莎倒给我一杯酒,我接住。
她说:“喝杯雪莱酒,你会好过一点。”
干了一杯酒,窝才有心思打量梵妮莎所住的公寓:真正装修得美奂美轮,全部巴洛克式设计,饰金装银,水晶吊灯,欧洲十八世纪家具,琳琅的小摆设,一架黑漆镶螺钿的大屏风前是酒柜,玻璃瓶子中装着琥珀色的酒,在阳光中映到丝绒墙纸上去。因为公寓房子到底比较狭小,那么多精美华丽的东西挤在一起,显得不真实,象是舞台的布景,古怪得可爱。
梵妮莎放下酒杯,笑了,“都以为这是我主意,将屋子打扮成这样,而实则上是菲腊的品味,如果你去过他们的‘家’参观,你会发觉他们那里更象旧货摊古董店,几百年前祖宗留下来的杂物与规矩,无论管不管用,都堆山积海的搁在那里,他们有的是地方,有的是遗产,啊,真可怕。”
我耸然动容。
梵妮莎说下去:“菲腊是皇位第十八位承继人,你的占姆士是真命天子,宝琳,我真同情你——我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不知受过多少委曲,何况是你。”
我不响,只是苦笑。
“听占姆士说,他用直升机把你载回来?这简直跟打仗差不多了呢,”梵妮莎笑,“于是你感动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我相信他对我使了真感情。”我说。
梵妮莎问:“你累了吗?要不要来看你的睡房?”
我摇摇头,“我不累,请陪我说话,请求你。”
“你心中惊怕?”梵妮莎问我。
我又点点头。
“占姆士对你好不好?”她问。
“我不知道,他需我陪伴他,但是我们又没有时间,开头是很美妙,那时候——”
梵妮莎接上去,“那时候你不知道他是占姆士皇太子。”她洞悉一切,她是过来人。
“那时候我们尽情玩耍调笑谈天,正如一般情侣,享受很高,现在……现在你追我躲,前无去路,后有来兵,因不知事情如何结局,我俩十分悲哀。”
梵妮莎轻轻说:“下个月他要结婚了。”
“是。”
“占姆士叫我令你开心。”她说道。
“谢谢你。”我将杯中的雪莱酒一饮而尽。
梵妮莎坐到我身边来。
梵妮莎的神情就象一只猫,那种汲汲的呼吸,洋妇特有的体臭,她也不例外,一应俱有,长长的睫毛一开一合,犹如两只小小的粉蝶,我迷茫了,象做梦一般,也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身不由己的尚要做下去,现在握来到这个地方,这个女人与我有同样的命运,伊坚持要照顾我。
但我情愿此刻在我身边的是大姐,我多么需要她的一双耳朵,她只要温言替我解释几句,我便有无限的窝心。
梵妮莎说:“占姆士叮嘱我,叫我令你不可与任何人接触。”说得很温柔,但语气太权威了。
我不言语。
“宝琳,我与你,也可以说是在一只船上,我们做人呢还是小心点好,皇后陛下是一个精明厉害的角色,占姆士这次也真的为你犯了天条,”她非常诚恳,“我也不知为什么要帮着你们对付她,也是因为夙仇,想对她还击,然而爱是无罪的,别太悲观,宝琳,占姆士会抽空来看你。”
她喝许多的酒,但是酒量奇好,一只维持清醒,她斜斜倚靠在一张织锦贵妃榻上,金发如一道瀑布般洒下,即使伊是个掘金女,相信有不少大亨会甘心情愿奉献,那边的人对她估价也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