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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的心也戚然,这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假期,时间总要过去的,我会还原,回到我往日生活的茫茫大海中去,脱离王子,独自生存,回忆将化为蔷薇泡沫,消失在紫色的天空中。

  占姆士在甲板上蹲下,“你在想什么?”

  我微笑。

  “你皮肤越来越棕色了。”他温柔的说。



  “你父亲可有情人?”我问他。

  “我不清楚,谣传在我未出生之前,有一位柏坚臣太太,自幼与他青梅竹马,柏太太生下儿子,欧洲有小报传是父亲的私生子,后来父亲接受柏太太的请求,成为那孩子的教父。父亲大婚时只邀请柏太太的母亲。”

  我想起来,“我读过这位柏坚臣太太的自传。”

  占姆士微笑,“将来你可会写自传?”

  “当我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断然说:“有我活一日,你就不会有那种日子。”



  “你未婚妻听了有什么感想?”

  他不答。

  过了一会儿他说:“父亲与母亲结婚不久,也发生感情危机,当时父亲离家出走,乘的就是这艘船,从欧洲到澳洲,再往北美,在船上渡过四个半月。”

  我聆听着。

  “他们也是人。”他轻抚我的头发。

  我握住他的手。

  “当时他在船上有一位女秘书相随,据说他俩到处参加疯狂派对,船终于到家,母亲逼女秘书辞职,父亲至今引为憾事。”

  “他们是否相爱?”

  “母亲爱父亲,那自然,”他停一停,“至于父亲本人,他毫无选择,那时我国政乱,需要母亲的帮助来重振声威,镇定经济。玛丽公主带来的威势的确非同小可……”

  “对于你的行为,她怎么想?”

  “你不必问太多了,这是我与母亲之间的事。”占姆士说。

  我模仿他的口气,“这个不用问,那个是我自家的事,男人自有分寸,你不必理那么多……”

  “你这个女人,”他摇摇头,“只有你能征服我的心。”

  我说:“那是因为你没有时间去真正认识一个女人,偶然玩一次火,便觉得不能克制的兴奋。”

  “玩火……”他说:“我母亲也曾用过这两个字。”

  “是不是?”我笑:“英雄之见略相同。”

  “她说不怕你将来写自传,怕是怕你以前的男朋友也写起自传来。”

  我仰起头哈哈哈地笑。

  我也有快乐的时刻。

  打长途电话给南施,她什么也不问,只说史提芬人在香港,问她要去了门匙,天天哭丧着脸坐在握公寓内等我的消息,与那具会说话的电脑象棋游戏作伴,倒是益了他。

  “几时回来?”她终于忍不住。

  “等他结婚后,我不回来也得回来。”

  “几时?九月?”

  “是。”

  南施不响,隔了很久她问:“我想这一切还是值得的,是不是?”

  我不响。

  “但是旁的吸引力那么多,你怎么知道你们之间尚有感情存在?”

  “世界上的女人那么多,他未必要选中我。”

  大姐轻笑数声,“现在跟你多说无益,人在恋爱中,或自以为在恋爱中,连一团乌云的下雨天都变成深紫色的苍穹,无穷的风,啪啪打动原野的心……”

  “歪诗人!”我苦笑。

  “祝你快乐。”她轻轻说。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假期。”我也轻轻说。

  我与大姐常常轻轻地说这种电话,我也象所有的女人一般,不能保全秘密。

  我多多少少要找个好对象倾诉一番,多年来这个人是大姐,说不定她会出卖我,但我不在乎。

  船经过南太平洋的时候,我已经晒得深棕色,一双手反转来看,手心与手背黑白分明,占姆士往往为这个笑半天。

  我们故意绕着圈子,船上四五个随从及下人一直不发一言,但他们双眼出卖了他们心中的好奇。

  到达地中海的时候,直布罗陀海峡著名的白垩峭壁宏伟美观,海鸥成群在壁上回转,我俩抬头观赏良久。

  占姆士说:“甚至是皇帝,也不过只能活短短的一段日子,只有大自然永恒的存在。”

  我吟道:“皇杖与冠冕,皆必需崩跌,在尘土中平等地,与贫穷的镰刀与锄头共处。”

  他微笑,“你的英国文学尚过得去呀。”

  我忽然讥讽他说:“不是每个女人中学毕业后,都只懂念一年家政然后去当保姆的,这世界上有许多医生律师甚至政客都是女人,记得一两句诗算什么?”

  他反而高兴起来,“咦,指桑骂槐,仿佛有点醋意,这表示什么?你爱上了我吗?”

  我只好笑。我立刻问及到了他的地方,他会如何安排我的居留。

  我没有维持这种风度,费时不自在,我不想与他隔膜顿生,我喜欢发问。

  象“我住在哪儿?你家的马房?”

  象“老娘身上没钱,一个子儿也没有,你有没有信用卡?我在百货公司能否挂帐?”

  ——“船上这些侍从是否会把谣言传出去?不如杀他们灭口——推下海去喂大白鲨。”

  ——“到了家你就没有空陪我了,大概是要把我养在深宫里的,我能否捧戏子观剧去消磨沉闷的时刻?”

  他会假装生气,“你为什么不对我表示惧怕,象其他的女人们?”

  我忍俊不住,“她们也不见得怕你,她们只是与你陌生疏远。”我指出。

  他消沉:“我没有朋友。”

  “你至少有弟妹。”我说:“可以互相诉苦。”

  “哼。”

  “据说你与妹夫不和?”我问。

  “我管他叫‘雾’。”

  “咦?”

  “又湿又厚。”

  我微笑,厚作蠢解。我说:“可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也不见得找到朋友,我时常怀疑世上油若干名词是人类虚设来自我安慰,对短暂虚无痛苦的生命作一点调剂——象朋友、爱情、希望这些术语,不外是骗我们好活下去。”我非常悲哀。

  “可是我是爱你的。”他说得那样真挚,老成的面孔第一次发出稚气的光辉。

  “我们相爱如一对好友,”我温和的说:“我可以确定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但这还不是爱情。”

  “什么是爱情?”他微愠。

  “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件事。”我说:“我觉得我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够好了。”

  他只好涩笑。

  他将我安置在高级住宅区一所美丽的公寓中。一应俱有,给我零用钱,一个电话号码,大事可以找他。

  我喜欢公寓的厨房,宽大舒适,我可以一展身手。

  对于自己的前途,我非常乐观——这是我生命中的一段插曲,我有信心,当这一切过去,我可以回家从头开始再做马宝琳,一个事业女性。

  我是个乐天派,无拘无束,对于生活中不如意的洪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渡过难关。

  最主要是我对占姆士毫无奢求,他给我的,我坦然接受,不论多少,都不伤我自尊。

  占姆士不能给我的,我也不苛求,我们是……老朋友。

  我并不寂寞,驾小车子到处去逛,可以做的事很多,城里名胜古迹特多,博物院、美术馆,到处风景如画,我有种真正度假的感觉,因为我这次真正能够放下屠刀,做个无业游民。

  尤其喜欢逛古董街,一整条街上都有十九世纪廿世纪初不值钱的小货色——一个笔座,一盏台灯,照片本子,一件绣花背心……。

  这些店都叫我留恋,占姆士如果不来找我,我就往那里钻。

  我也计算过占姆士大婚的日子,不远了,我感喟的想,这一切就要化为蔷薇泡沫了,怎么样的来,怎么样的去,王子终于要同邻国的公主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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