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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这新生命更凄惨的一个旧生命。」

  「简直不能置信。」

  「子翔说,不要问问题,能够做多少便做多少,千万不要问战区父母为甚么不节育,国家缘何不保护人民,风俗为何重男轻女。」

  「子翔好像非常镇静。」



  「义工队司空见惯。」

  「岳琪,试想想,我如果不是内急,又碰巧该时经过后巷,那小生命……」

  「是呀,这叫缘份,他命不该绝。」

  「谁,谁这样残忍?」

  「叫你别问太多。」

  第二天清早,子翔的电话来了,语气愉快:「幼儿救回来了,是男婴,重七磅十四安士,看护叫他雅各布布。」



  「我可以去看他吗?」

  张伟杰中午到医院探访他自垃圾堆拣回的初生儿。

  洗干净了,穿上衣服,雅各布布有一张苹果似面孔,十分可爱,同一般婴儿无异。

  穿着白袍的张把他抱在怀中,鼻子又忍不住发酸。

  看护轻轻说:「他有他的前程,社会署将交他给领养家庭。」

  「你们十分豁达。」

  「呵是,如不乐观,世界沉沦。」

  张略为好过,交返婴儿,回到报馆,愤慨地写了篇特写。

  总编辑却说:「阿张,佳节当前,不如做篇经济不景气下百货业走势以及何处可买便宜货。」

  张伟杰呆住。

  「街童、毒犯、弃婴、流莺……天天都有,读者已经麻木,不劳你这枝健笔。」

  张不出声。

  「鼓励市民出街消费才是正经。」

  张伟杰识趣地把特写收起。

  稍后岳琪知道了这事,劝说:「老总有他一套,新年快到,谁要看这种丧气报告。」

  张点头,「我是太幼稚了。」

  「子翔在市政厅开会后与我们吃饭。」

  容子翔在政府大楼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白衬衫、灰色套装,不苟言笑。

  她在会议上严厉评击建筑商。

  「在建议书上你们只列明爆石最低噪音,那又怎会足够?离地盘一百米处有一间小学,三百多个学生上课,幼儿园小朋友只得五六岁,难免会受惊害怕,骚扰学习,兼尘土飞扬,影响健康。」

  建筑商愁眉苦面,「市政府已经批准我们施工,机械亦已运到,忽然下令停工,敝公司损失巨大,太不公平。」

  「你必须提供最高噪音量。」

  「容女士——」

  容子翔掷回去:「毋需狡辩。」

  在后座旁听的学生家长齐齐鼓掌。

  建筑商悻悻然退下。

  容子翔收拾桌上文件。

  「容小姐。」

  她转过头去。

  有一个陌生人问她:「可否通融?」

  「通融甚么?」

  「容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子翔倔强地答:「我不明白你的话。」

  「容小姐,大家是华人。」

  子翔说:「法治国家,人人依法办事。」

  那人作最后努力:「容小姐,法律不外乎人情。」

  子翔不去理他,仰起头走出政府大楼。

  她年少气盛,根本没想过事情后果。

  那天晚上,岳琪在一间意大利餐厅里等了近一小时,还不见子翔,急得打电话到处找。

  「她从不迟到,去了何处?」

  忽然之间,张伟杰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

  他一听之下,猛地站起,掀翻了杯子,咖啡淋到双膝。

  岳琪问:「甚么事?」

  「子翔遇袭,重伤入院。」

  他放下一张钞票,拉起妻子的手,飞奔出去,驾车冲了几个黄灯赶到急症室。

  容太太也来了,可怜的母亲面青唇白,浑身颤抖。

  岳琪先死命握住她双手,「不怕不怕,我们都在这里。」

  第二章

  (4)

  说着,岳琪自己先怕了起来,头皮发麻,胸口作闷,直想呕吐。

  张伟杰是记者,他有他的人际网络,立刻与当值医生及警员讲了几句。

  岳琪看到他绷紧的双肩忽然松下,立刻知道子翔没有生命危险,可算是不幸中大幸。

  张转过头来,「我们可以去看子翔。」

  他们匆匆走进病房,只见有四五张病床,病人全体呻吟转侧,分不出谁是谁。

  容太太急了,大声喊:「子翔,应妈妈一声,叫妈妈一声。」

  他们听见有人微弱叫妈妈。

  容太太扑过去。

  只见一个人头上缠满纱布,手臂打着石膏。

  医生随即过来说:「容子翔大幸,脑部没有受伤,只在表皮缝了七针,左手骨折断,一星期后可望愈合。」

  容太太伏在女儿胸前饮泣。

  岳琪颤声问:「谁下这毒手?」

  警员进来说:「 目击证人。」

  「谁?」

  一个长发纠结、衣衫褴褛的女孩轻轻走近,「我。」

  岳琪认得她,「你叫芝儿,你是那个街童。」

  芝儿说:「下午五时左右,天色已黑,我正想买烟,走过窄巷,看见容小姐跌在泥地上呻吟,头部流血不止。我以为她性命不保,这时,她身边站着两名大汉,正想伸脚踢她,我抬起砖头,朝他们扔过去,大声叫喊,有人奔过来援手,那两人窜逃。」

  岳琪不出声。

  子翔救过的人终于救回她,因果报应。

  芝儿说:「我来看看容小姐。」

  医生说:「她可望完全康复,不过你,芝儿,你手腕上有割伤,让我替你诊治。」

  岳琪过去轻轻问子翔:「可以说话吗?」

  子翔点点头。

  「发生甚么事?」

  「下班后到停车场取车,被人自身后袭击,套上大布袋拖上货车,载到一半又推下车。」

  容太太害怕得簌簌发抖,「子翔,没有丧命算你够运,你父兄已经归来看你。」

  「哎呀,爸一定会骂我。」

  不怕死,只怕骂,岳琪不禁笑出来。

  看看时间,事发至今已有六个小时。

  看护说:「病人需要休息,明日再来。」

  容太太说:「我是她母亲,我留下。」

  岳琪说:「伯母请回家好好睡一觉,我陪子翔即可。」

  岳琪在长沙发上和衣而睡,一下子天便亮了。只看见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坐在她对面,见她醒来,向她(目夹)

  (目夹)眼笑说:「李小姐早,谢谢你帮忙。」

  岳琪冲口而出:「你是子翊。」

  这时张伟杰也到了,带来粥粉饭面当早餐。

  子翔醒来,惺忪地说:「好香,肚子饿。」

  岳琪连忙洗干净双手喂她进食。

  容子翊对妹妹说:「妈妈差点吓得心脏病发。」

  子翔张开嘴,又合拢。

  「不准你再做清兵,你可知多危险?」

  子翔不出声。

  「我与妈妈商量过,你跟我到旧金山工作,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子翔抗议:「不能叫凶徒得偿所愿。」

  「你打算怎样,发动义和拳?你得罪的是同胞,行凶的是洋人,这地方华洋杂处,复杂无比。」

  子翔说:「不如旧金山单纯。」

  「子翔,你管的闲事太多。」

  「儿童权益——」

  「很快你便变成那种到堕胎诊所外示威抗议的义勇军,见医生出来痛骂他们,可是这样?」

  子翔不出声。

  子翊叹口气,「你南下旧金山养伤可好,警方自然会缉凶。」

  接着,门一开,子翔与子栩齐齐叫一声爸。

  容先生也赶到了,他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

  偏偏子翔说:「爸多了许多白头发。」

  果然,容先生笑:「生了你,担心得白头。」

  子翔讪笑。

  容先生十分客气,与张伟杰夫妇握手,道谢。

  「子翔,你妈叫我陪你去加州买层公寓房子,介绍男朋友给你,不准你再参加义工组织。」

  医生进来,「好热闹。」

  「她伤势如何?」

  「年轻,捱得住。」

  一星期拆除纱布,左耳上方缝针之处有一块秃皮,永远长不回头发,容子翔破了相。

  容太太把女儿软禁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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