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翔松出一口气。
「他们应当感谢你。」
「不,」子翔说:「多谢你才真,君子成人之美。」
好话谁不爱听,林斯轻轻说:「容子翔!你真是罕见人种。」
子翔说:「我告辞了。」
「孤儿院已知好消息,你可方便与我一起午餐?」
子翔一怔。
(11)
她微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你约会我?」
林斯问:「你一向这样调皮?」
「我已经吃饱。」
「我们有即日运到的大西洋龙虾。」
「啊,我要两件尾巴,配牛柳,加香菇汁。」
吃饭的时候,林斯说:「你那篇文字写得十分动人。」
子翔答:「又不能见光。」
「你有写作才华,不应选读建筑。」
「女承父业,家父在上海有计划进行。」
林斯灵光一现,「可是加中合作的光华商场?」
「正是,你听说过?」
「我与容先生见过数面,他高瞻远瞩,叫人佩服。」
子翔微笑,「那就是我老爸。」
她把碟子一堆,「我真得回去了。」
「很高兴认识你。」
「彼此彼此。」
容子翔凯旋离去。
秘书看看林斯,「为甚么出死力为她法外留情?」
林斯搔搔头。
秘书诧异,「原来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林斯转过身来,「她是一个义工,这件事成败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她是真心帮人。」
秘书笑,「于是你爱上了她。」
林斯笑了,不予受理,返回桌上做文书工作。
那边容子翔一下车便得到英雄式欢迎,尤其是阿瑟太太,紧紧抱住子翔不肯放手。
子翔也没闲着,立刻为孤儿院代拟证明书。
苗岱红说:「三十年来我们都毋需保证甚么。」
「西方国家去年发生了一些事,使他们谨慎起来,事事收紧,小心门户,或许可以原谅。」
「我恐怕领养孤儿会受到影响,我希望这里所有孩子都得到好归宿。」
子翔说:「你在孤儿院工作多久?」
苗岱红微笑,「我在孤儿院长大,我是第一批孤儿,一直无人认领,到了七八岁,更加变成老大姐,我在院长大、读书、工作。」
「啊。」
「这就是我的家。」
真没想到。
「别说过去的事了,先把保证书做出来。」
她们请教过律师,措词不卑不亢,简洁地说明一切。
「明天一早,我亲自把信拿去。」
子翔用完计算机,忠告说:「用蓝牙技术比较快捷,方便得多。」
岱红微笑,「我们已弃微软,决定采用国产科技,有信心跟得上。」
子翔轻轻答:「当然。」
「整个程序由我负责,你看怎样?」
「做得好极,我游览过网页,资料详尽。」
「请你指教。」
「我向你学习才真。」
两个年轻女子都笑了。
「子翔,你真好。你毫无时髦女子习气。」
「你过奖了。」
「子翔,我给你看我儿时照片。」
苗岱红按下档案密码,荧幕上出现她个人数据。
照片中的小女孩秀丽可爱,但是,仍遭父母遗弃。
「那一批只得我一个人留在孤儿院,其余孩子,都已往世界各地安居。」
语气中有许多欷歔。
这时,有人找苗岱红听电话,她走开。
子翔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密密麻麻的记录上。
一个容字忽然跃进她眼帘。
这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客太太常常说子女千万不可读医,否则将来被人笑叫庸医。
看仔细一点,子翔怔住。
「彼得容与妻子马利容,地址加拿大卑诗省温哥华西十三街二二三八号。」
子翔头上像是被一吨砖头击中,这正是她家地址,她在该处出生。
容家住址怎么会在杭州第一孤儿院的计算机数据上出现?
子翔连忙阅读内容。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十一日加国公民容氏夫妇领养三月大女婴祥红。」
子翔不敢相信双眼。
这正是她的生日!
子翔猛地站起,推翻了椅子。
趁苗岱红未返,她把整份文件印出小心收好。
岱红回转来,笑着说:「林斯先生说明日中午亲自送护照来。」
她看见容子翔呆呆地站着。
「你怎么了?」
岱红顺手按熄计算机,收拾桌面杂物。
她再转过头来,发觉子翔已经不在室内。
她追出门口,「子翔,子翔?」
子翔奔出孤儿院,一时不知去向,她截了一部街车。
司机问:「去甚么地方?」
「丹阳路。」
她走进一间咖啡室坐下,细看手上资料。
子翔还算镇定。
她父母的姓名地址,她的出生年月日,文件上还有她的照片,她的血液是O负型。
照片中的她与今日无太大分别,小小圆扁脸,大眼睛。
这无异是她。
子翔抬起头,孤儿院她叫祥红,所以,母亲给她取一个叫子翔那样文雅动听的名字。
她仍然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纯是巧合,希望在地球的另一边,也有一对容彼得马利夫妇,廿五年前,在杭州收养了一个孤女。
子翔打电话给李岳琪。
岳琪惺忪的声音传来,「子翔,恭喜你,事情完善解决。」
子翔难以启齿。
「子翔,甚么事?」
「琪姐,你第一次见我时我几岁?」
「十六岁,省试第一名。」
「我是否一个快乐儿童?」
「全世界最幸福。」
「谢谢你。」
「喂喂喂。」
子翔随即拨电话给林斯。
她咳嗽一声,「可以出来吗?有私事找你帮忙。」
林斯惊喜,「你在甚么地方?」
「丹阳路。」
「当心扒手,把财物放好,我十分钟就到。」
他丢下一切跑出去。
一推开咖啡室玻璃门便看见子翔坐在角落。
子翔看见他时眼神像见到老朋友似。
林斯立刻知道有重要的事。
子翔问:「有没有静点的地方可以说话?」
林斯说:「你要是不介意,可到舍下详谈。」
子翔点点头。
他把她带到寓所,打开门,子翔只见公寓全白装饰,沙发上蒙着白布套,十分整洁,是个谈心的好地方。
他斟一杯啤酒给她。
子翔仰头喝干。
「你像是受了刺激。」
「林斯,请你帮我。」
「有甚么事请直说。」
子翔把打印文件交给他。
林斯打开来细阅,他面色也变了。
子翔把护照交给他,护照小相片与婴儿十分相似。
林斯不置信地轻声问:「你是几时发现这件事?」
「一小时之前,孤儿院当我自己人,让我看机密档案,无意中发现。」
这时,子翔声音开始颤抖。
「你的父母从未与你提起此事?」
「我一向以为是他们亲生。」
「慢着,尚未百分百证实。」
「林斯,帮我。」子翔捧着头。
「我立刻替你调查。」
他马上进书房去安排一些事。
林斯出来时发觉容子翔蜷缩在安乐椅里,面孔埋在手臂中,看不到她的脸。
林斯并没有叫她坚强或是振作,说比做容易,他不喜讲励志废话。
他只是轻轻说:「我已托省府生死注册处调查计算机记录。」
子翔呜咽一声。
他故意说些别的话题:「孤儿院事件解决,你也该功成身退了。」
「一点迹象都没有。」
「甚么?」
子翔坐起来摊摊手,「我把前半生从头到尾粗略地想了一遍,一点非亲生迹象也无,他们待我赤诚,是世上最好的父母。」
(12)
林斯温和地反问:「那你还想怎样?」
子翔叹息落泪,「他们为甚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因为太爱惜你,也许怕从此生疏,唯恐失去你。」
「人家得知真相后,会得恍然大悟,所有平时怀疑的蛛丝马迹得到答案,但是我想来想去都仍然认为我是个亲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