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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不知道,”有点嗫嚅的,“说是这么说。”

  掌珠笑了,在阳光下她的笑容带着鼓舞的力量。

  而我几时变得口都涩。话都不能说了呢?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求婚,他只说:让我们结婚吧。随后给我一记耳光。

  掌珠说:“他叫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我问。

  掌珠摊开手,她手指戴着枚钻戒,晶光四射。“爹爹说:‘告诉她我是真的。’”

  掌珠把戒指脱下来交给我。

  我用两只手指拈着它在阳光下转动,据我的经验与眼光,这只戒指是新买的,三卡拉,没有斑点,颜色雪白,款式大方,是真正好货色,价值不菲。这年头正式求婚,又送上名贵礼物的男人为数并不多。

  等了这么些年,我想:等了这么些年!在校园的阳光底下我忽然悲恸起来,像一个留级的小学生,等到家长来接的时候才放声大哭,我现在也有落泪的感觉。

  “你快戴上吧,”掌珠焦急的说,“快做我的妈妈。”



  我十分情愿。我把戒指缓缓的套上左手的无名指。

  “真好看!”掌珠说,“多高贵,爹说你的手略大,起码戴三卡拉的才会好看,果然。”

  “他真的那么说吗?”我很感动。

  “当然真的。”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这么有诚意,被照顾是幸福的。我低下头,一口真气外泄,我完全妥协了,为了我的终身。没想到我也这么关心我的终身。原来我也是一个女人,比任何女人都容易崩溃。

  “爹说如果你要教书,他不反对,不过他说看样子你也很疲倦,不如不教,替他煮早餐,他说他有十多年没吃过早餐,因为他痛恨中式早餐,而佣人老做不好煎蛋烟肉。”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隔很久,我说道:“看样子我的确又要辞职了。”

  “家里的窗帘要换,都褪了色,又霉又丑,我房里缺一盏台灯,摸黑做足半年功课,还有厨房地板出了问题——”

  “这也是你爹说的。”

  “不,这是我说的。”

  “我早知你是个小鬼。”我说。

  我顺利地辞了职。

  老校长说:“我很替你高兴。”

  我变成何家的老妈于,天大头上绑一块布指挥装修工人干活。何家岂止窗帘要换,玻璃已十年没抹,厨房的碗碟没有一只不崩不缺,掌珠的床还是婴儿时期自漆木床,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倒霉的五房两厅。

  何德璋最沉默寡言,他只是歉意地微笑。

  掌珠快乐似一只小鸟,绕在我身边转,我跟她说:“你的男朋友呢?干吗不与男朋友出去玩?”她说:“现在家又像家了。我喜欢这只花瓶的颜色。蜜丝林,我想去配一副隐形眼镜……爹一天只给我五元零用,怎么算都不够用,求你跟爹说一声。做了衣橱之后,把杂物锁迸橱内,我的房间看上去大得多。那张松木床真是漂亮。爹爹一直想要张真皮椅子……”

  最后她问:“你几时搬进来住,蜜丝林?”

  “你叫我‘蜜丝林’,蜜丝怎么可以与男人同住?”我微笑。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嘎?几时?”

  “好像是明年。”我说。

  “好像?”掌珠说,“快点好不好?”

  “掌珠,你可有你母亲的照片?”我想起问。

  “没有,一张都没有。”掌珠非常遗憾。

  这倒稀罕,不过我不怕雷碧嘉,活人没有理由妒忌死人。

  “你当然是不记得她的相貌了?”

  掌珠却犹疑一刻。

  “怎么?”我小心地问。

  “爹说我一生下来她便去世。但是我却记得见过她。”

  “你小时候弄糊涂了。”我笑。

  “不,我记得她有一头卷发,很卷,仿佛是天然的。”

  我既好气又好笑,“对,你才离娘胎就知道烫发与天然卷发的分别!”

  “不,真的我知道她是一个美妇人——但是爹与你一样,都说是我过敏,闲时想她,把东拼西凑的印象加在一起,硬设一个母亲的形象。”

  “爹说我没可能记得母亲,除非我是神童。”何掌珠说。

  “神童?你也可算是神童了。”我笑说。

  我在书房角落找到一只锦盒,里面有一条断线的珍珠,我说:“掌珠,来看。”

  “好漂亮的珠子,尚不止一串呢。”

  我说:“三串。不知道是谁的,怎么不拿到珠宝店去重串?”

  “管他呢,现在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拿去串了挂。”掌珠怂恿我。

  “这怎么可以?”我笑。

  把盒子取到珠主店,他们很惊异,都说两百多粒珠子颗颗滚圆,实在不可多得,尤其是那只钻扣,是四粒一卡拉的方钻,本身已经是很登样的一件首饰。

  “小姐,你打算重串,抑或卖出?”

  “请重串。”

  他们诺诺的答应。

  我好奇的问道:“都说人老珠黄不值钱,这珠子怕已很久了吧。”

  “并不是,大约十年八年。珠子也很耐久,三五年才变黄,不能传宗接代就是了。”

  这种小事,我也不去烦德璋。等屋子全部装修好,他诧异的问:“怎么主人房还这么破?”

  “你是主人,你看该怎么个装法。”

  “你也大多心,你喜欢怎么改就怎么改,别忘了将来你也住一半房间。还有,你的婚纱做了没有?”

  我吞一口唾沫,“我想穿纱太烦。”

  德璋沉默一下,“是因我结过婚,你不便穿纱吧?”

  “是。”我直言不讳。

  “那么穿浅色礼服。”他说。

  掌珠说:“爹,这里装修了多少钱?”

  德璋拍一下额头,“对!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订洋是谁交付出去的?”

  我不好意思。“我。”

  “你哪来的钱?都是我糊涂。”

  我说:“难道我做了那么多年工,一点积蓄都没有?”

  “怎么要你填出来?我明天就为你到银行去开个户口。”

  一向我只知道赚多少用多少,如此的不劳而获还是第一次。感情是没有市价的东西,以前我赔着老本,正当要关门大吉,忽然有人大量投资,这种玩世不恭的尖酸思想现在也可以改掉了吧。我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德璋问,“笑我糊涂?”

  “你不糊涂。”我温和的说。

  掌珠在一旁掩着嘴,“蜜丝林像换了个人似的。”

  “怎么?”我问。

  “你一向都不是这样的。”她笑,“蜜丝林最讽刺了,谁做错功课,倒不是怕挨骂,而是实在怕你的幽默感。”

  我转头诧异问:“我竟是个那么刻薄的人?我倒不发觉。”

  德璋说道:“周处的故事重现。”

  我扬起一道眉。

  “不敢说了。”掌珠笑得直不起腰来。我一生中的日子第一次充满快乐欢笑热闹,不由我不叹一声:命中有时终须有。

  一日早上睡得迷糊,按到媚的电话:“把手指都拨断了,老天,你人在什么地方去?就算已搬到未婚夫家去,也该留个话。叫我在你学校横打听竖打听,都只说你不干了,好家伙,三个月内辞职两次,真厉害,终于有什么个张太太告诉我许多事,怎么,钓到金龟婿,连老友都忘记了?”

  又是张太太,真多谢世上有这种人。

  我说:“事情来得太快,我只怕是做梦,没敢说出来。他是一个很理想的人,没理由无端端看中我。”

  “你又有什么不好?你什么都好,就是运气不好,人有三衰六旺,你只是不习惯好运,慢慢就没事,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吃喜酒?”

  “我不做主了,多年来什么都是我自己想法于,伤脑筋,好不容易有人照顾,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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