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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明赔笑,不语。

  半晌邵富荣叹口气,“打老鼠忌着玉瓶儿,你也是为着子贵才上来的吧。”

  不,许开明心底想,我不是为子贵,我为贝秀月。

  邵富荣说:“子贵这孩子一直是我的幸运星,她一到我家我生意就蒸蒸日上,八五年前后,我不能决定置地产还是买股票,正与她母亲商量,她清晰地和我说,地产,结果一个黑色星期五股票全军覆没……”



  开明微笑,“邵先生心中一定早有分数。”

  邵富荣笑,“开明你与子贵一般懂事。”

  许开明打铁趁热,“请帮我们做中间人。”

  邵富荣叹口气,“你叫我怎么同山本明说?喂,我继女嫌你配不起他,可是,你得付她赡养费供她余生挥霍?”

  开明没想到岳父如此富幽默感,不禁笑出来。

  就在这时候,秘书敲门进来,“邵先生,四小姐来了。”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子贵满面笑容走进来叫声爸爸,然后看开明一眼,“他来干什么,”顿一顿,“可是为着新公司地址没下落?”

  邵富荣说:“不不不,他不是为自己,他是为你。”

  子贵调一杯威士忌给继父,“他为我?”

  开明一一看在眼内,心中恻然,子贵自幼寄人篱下,一早学会如何讨继父欢心,如今已做惯做熟,一切像发自内心,当年,想必经过一番挣扎。

  贝秀月就没有这样驯服,她情愿在其他亲戚家流离,两姐妹,不知谁吃苦比谁更多。

  邵富荣身后放着他大太太所生二子一女的照片,银相架再精致考究,照片中人相貌也还是十分平庸,可是他们一切都与生俱来,不用像子贵那样,辛辛苦苦去赚取。

  许开明心中充满怜惜。

  邵富荣说:“写字楼包在我身上。”

  那件事他没有直接应允。

  开明知道话说到此地为止,不宜再噜嗦。

  邵富荣问:“公务局里你可有朋友?”

  “有好几位老同学。”

  “那好,有几件事你帮我打听打听……”

  半小时后他们告辞。

  开明笑,“幸亏你来了。”

  “他有无答允?”

  开明答:“没有,但把家事与他商量是应该的。”

  子贵嗒然,“他已有许久没有看母亲,她是失宠了。”

  开明劝慰:“岳母年纪已大,你我孝敬她已经足够。”

  “我记得我念小学之际,他最爱她,一进门就喊:淑仪,淑仪,一直叫个不停。”

  明知她有两个孩子还是与她在一起,也就很相爱了。

  “母亲那时带着两个孩子,已经穷途潦倒,又无工作能力,情况尴尬。”

  所以子贵才一定坚持经济独立吧。

  “邵富荣救了我们。”

  “他们在何处认识?”

  “他是我生父的债主。”

  “你生父是什么人?”

  “一个败家的二世祖。”子贵不愿多说。

  可以想象容貌俊美,生活品味高超,否则,怎么会养得出那样的女儿。

  子贵忽然说:“开明,不如我们明天立刻结婚吧。”

  “那也好,我们即时飞到拉斯维加斯去。”

  子贵又踌躇,“还是,压后婚期?我觉得还没准备好。”

  许开明轻轻搂住未婚妻,“别怕别怕,邵子贵,一切会安然无恙。”

  子贵有点紧张,忽然饮泣。

  这是婚前正常现象,婚后一切是个未知数,当然会引起若干焦虑彷徨。

  老实说,此刻开明内心亦有一丝惶惶然。

  贝秀月搬进新居,请许开明吃饭。

  开明与子贵到了,发觉厨房冷清清,菜堆在一角无人处理。

  “这是怎么一回事?”

  秀月沮丧,“本来借阿笑,阿笑临时有事不来。”

  子贵笑,“别急,把我们的工人叫来,开明,今晚你大展身手。”

  秀月看着他俩,“子贵,你有开明等于有了一切。”

  子贵笑,“是吗,我还以为有双手即有一切。”

  “那么,你如虎添翼。”

  片刻佣人来到,开明卷起袖子,大显神通。

  他看到厨房角堆着一箱箱香槟,像人家矿泉水与汽水那样处理,就更加了解为何这位大姨绝对不能放弃赡养费。

  上菜时秀月已经有点醉,用手托着头,不胜酒力,可是并无牢骚。

  子贵看着姐姐,“耳环怎么只得一只了,这种金丝雀钻很难配得回来。”

  秀月却不懊恼,“终于搬了出来,兜兜转转,晃眼十年,仿佛原地踏步,人却老了。”咭咭地笑。

  语气有点凄凉,开明低下头。

  她用手掩脸,“像我这种女子,二十五岁,已经老大,开明,你没见过我年轻的时候吧。”

  子贵劝说:“你少担心,还有十多二十年好美。”

  “子贵,十多岁时永远不觉疲倦,跳舞到半夜回来挨母亲责骂,索性再离家去吃宵夜溜达到天亮。”

  “你很伤母亲的心。”

  “不,母亲一颗心早已破碎,不过拿我来借题发挥。”

  开明觉得她言之有理。

  子贵叹口气,“看开明弄了一桌菜。”

  秀月说:“我来捧场。”

  真没想到秀月可以吃那么多,子贵食量也不小,看她们姐妹大快朵颐是人间乐事,开明很怕那种凡事装蚊子哼,又动辄茶饭不思辗转不寐的所谓美女。

  终于,开明看看表,“明早还要上班。”

  秀月抱怨:“开明最扫兴。”

  子贵帮他,“除却你,谁不用工作。”

  开明说,“我们告辞了。”

  上了车,开明才问:“秀月身上那件淡金色衣裳是什么料子,从没见过那种质地。”

  子贵微笑,“她是穿衣服专家,这一穿已穿掉人家几十年开销,那金丝叫莱魅,是她喜欢的料子之一,她还钟意丝绒、奥根地纱及缎子,都是牵牵绊绊,不切实际的东西。”

  开明问,“她会不会上银行?”

  “别小觑她,许多事上她比你精明。”

  “怎么会,”开明说,“你看她何等浪掷生命。”

  子贵笑不可抑,“你居然以你的标准去衡量贝秀月,她觉得你我为区区五斗米日做夜做才是浪费人生。”

  开明抬起头,“是吗?”

  真没想到邵富荣会迅速处理继女的家事。

  他在电话里找到许开明,“你下班到我公司来一趟。”

  约好六点半,开明早了五分钟,在接待室等,邵富荣亲身出来,“开明,这边,”

  他开门见山,“我已约好山本明下星期一见面。”

  许开明很佩服,他是怎么开的口?

  答案来了:“我直言我是贝秀月继父。”

  那也好,直截了当。

  “原来,日本人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秀月从来不曾与他提及过,我只得说,我与他师父有过一面之缘。”

  许开明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干哪一行?”

  邵富荣笑一笑,“他与我一样,投资餐馆、酒店、夜总会生意。”

  “届时我也想来见他。”

  “把子贵也叫来,人多势众,我们好讲话。”

  开明忍不住笑出来。

  “秀月倒是不出现的好,这次她不告而别,的确叫男人下不了台。”

  “谢谢你邵先生。”

  邵富荣叹气,“那是我所爱的女人的骨肉,我应当爱屋及乌。”

  开明称赞他:“只有高尚的男人才会那样想。”

  “是吗,”邵富荣高兴极了,“你真认为如此?开明,你我有时间应当时时见面。”

  又一次印证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

  邵富荣又说:“秀月脾性与她母亲非常相像,”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认识淑仪的时候,她也是二十五岁……”他忽然在该处噤声,像是牵动太多情绪,不便再说下去。

  开明识趣地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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