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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邓宗平之间的关系,松点紧点,紧点松点,宦楣很明白,他与她,永远不会结合,但是,也不致断绝邦交,除非他另外有人,那位女士,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大度量必会要求他与宦楣中止关系。

  只听得叶凯蒂一边巡一边批评,把宦宅贬得一文不值。

  凯蒂有心踢盘而来,心理状况可以了解,在宦府所受的积郁,她打算在今日宣泄,经过今日,她与宦家每一个人的地位就扯平了。

  推开宦晖的房门,连叶凯蒂都感慨了,房里的布置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鲜红色毛巾浴衣搭在安乐椅上,各式领带散落一旁。



  叶凯蒂喃喃说:"这间房,好似有一阵霉味。"

  宦楣看宗平一眼,不出声。

  宗平说:"今天下午,有人会来把一切杂物搬走。"

  凯蒂抬起头,"不,让它维持原状好了。"

  宦楣诧异,凯蒂仍然爱宦晖!不不,难以置信,或许她发过誓,一定要进宦家来住个痛快,不管怎么样,都要偿一偿心愿,所以坚持宦府维持原状,满足她心头的那朵火。

  凯蒂真是厉害,她终于达到了目的。



  走到这里,凯蒂忽然兴致索然,武耀过了威也扬过,宦楣一点表示都没有,得不到热烈的反应,戏如何演得下去?为这件事凯蒂兴奋得通宵不寐,没想到事情没有想象中一半好玩。

  凯蒂说:"我想喝一杯茶。"

  宦楣答:"没有人服侍你,厨房或许还有茶叶,你自己动手吧。"

  凯蒂狐疑的问:"眉豆,你并不悲戚,为什么?"

  宦楣淡淡的答:"因为我从不满足不相干的人。"

  凯蒂追问:"实际上你是伤心的,是不是?"

  宦楣环顾左右,"恭喜你,凯蒂,我把房子交给你了。"

  她偕邓宗平走下楼去。

  凯蒂提高声音叫:"喂,还有后园,还有泳池……"

  宦楣在楼梯底往上看,对凯蒂说:"你讲得对,这间房子相当凶,好生住。"

  宦楣登上邓宗平的车离去,一路上她没有回头望,像是怕变成监柱。

  过了很久宦楣才说:"我毕竟说得太多了。"

  邓宗平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她的肩膀,"没问题,你表现极佳。"

  "谢谢你的掌声。"

  "有没有宦晖的消息?"

  "没有。"

  "眉豆,不要瞒我,不要同违法者合谋,不要向他们妥协,不要畏惧他们的恶势力。"

  宦楣看向窗外,"你太多心了。"

  "别忘记我也有线人!我也有消息来源。"

  "我真的不知道宦晖行踪。"

  "有人在一艘挂巴拿马旗的货轮上见到他。"

  宦楣一震,"他好吗?"连忙拉住宗平的手臂,"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邓宗平到这个时候,才相信他比宦楣知道得更多。

  "我的父亲呢,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他已决定在一个用中文的国家定居,他很安全。"

  宦楣紧闭双眼,叹一口气。

  "宗平,说下去呀,我想知道更多。"

  "宦晖最终目的地可能是纽约。"

  "我们有一间公寓在——"

  "对不起,早已转户,该址并且受到密切监视。"

  宦楣颓然用手掩面,"天呀,"她沮丧无比,"天下虽大,无容身之处。"

  "并不见得,你的朋友会关照他。"

  宦楣知道他指聂上游。

  "眉豆,有种人天生是社会的渣滓,专门伺机诱惑彷徨的人堕落。"

  宦楣惨笑,"我知道,你骂的是我。"

  "眉豆,你要疏远这种人。"

  "你口气听上去似牧师。"

  "他能给你什么?"

  宦楣喃喃说:"香槟与巧克力饼干,以及我父兄的消息。"

  "什么?"

  "我们到了。"宦楣抬起头来。

  邓宗平打开宦楣的手袋,放了一样东西进去。

  宦楣轻轻道:"多谢馈赠。"

  邓宗平没有回答,不知怎地,他双目有点润湿。

  他一直由衷盼望,小眉豆会得脱离童话世界成长,做一个与他并肩作战的伴侣,他时常说,眉豆的二十岁等于人家的十二岁,他不能奉献终身来哄撮一个小女孩子,今日,眉豆处处表现成熟,他却觉得心如刀割,又希望她可以回到乐园中,好吧,就背她一辈子又如何。

  "宗平,你不是想哭吧,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哭。"

  邓宗平微笑道:"我曾多次为你流泪,只是你不知道。"

  宦楣发了一阵呆,转头回家。

  他们的祖屋才真的有一阵怪味,幸亏地方倒还宽敞。

  多年没有人居住,家具全用白布遮盖,揭开布层,灰尘扬起,自由与宦楣同时齐齐打喷嚏。

  桌椅全是五十年代的趣致式样:沙发长着四只脚,茶几似一只流线型的腰子,两女若不是愁苦到极点,真会笑出声来。

  宦太太坐着不动,陷入沉思当中。

  思维似沙漏中的沙,自一个细小的孔道缓缓钻进过往的岁月。

  女工匆匆安置好一些必需的杂物,便忙着做饭。

  自由忽然与宦楣说:"你忘了带望远镜……"

  宦楣叫自由看她母亲。

  宦楣悄悄的说:"我家大概是在这里发迹的。"

  房子的油灰剥落,有一两扇窗户关不牢,用尼龙绳绑着,长长走马露台别有风味,宦楣与自由如双妹唛似往街下看,榕树须底像是随时会有小贩掷上飞机橄榄来。

  宦楣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幢楼宇居然尚未拆卸,真是奇迹,如今成为歇脚处。

  宦楣同自由说:"我恐怕得找一份工作做。"

  自由低声答:"宦晖派人来接我了。"

  "什么?"

  "我真想留下来与你合力照顾伯母。"

  "你去纽约?"

  自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方。

  宦楣的心一酸,她知道这个小女孩子之懂事坚强,胜她十倍。

  才欲追问,她们有客人,许绮年来访。

  一进门许绮年便说:"我已经叫了人来装电话。"亲厚一如往日。

  她又说:"眉豆,有人送这包东西给我,指明转交予你,好重一块,不知是什么。"

  宦楣伸手接过,是一只大型牛皮纸信封,于是问许绮年:"这包东西是送到你写字楼的?"

  "不,舍下,佣人替我收的。"

  宦楣觉得包里有蹊跷,一时没有拆开,拿在手中看,牛皮纸信封上写着端正的中文字:许绮年女士转交宦楣女士,一角注着"要件"两字。

  宦楣拆开来,纸包内是一具寰宇通手提电话。

  许绮年愕然,宦楣也一怔,完全不明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把电话机先搁在一旁。

  许绮年捧着茶喝了一口,"地方很静很好,你们乐得在这里隐居静养,"她停了一停,"将来宦先生回来,也不要再——"忽然发觉语句不妥,骤然噤声。

  宦楣轻轻说:"古来征战几人回。"

  许绮年强笑,"不会用这些诗词歌赋就不要学人用。"

  宦楣悲从中来,"许小姐,你对了,我真的什么都不会,一无是处。"

  许绮年握紧她的手,"你会的不是实用科目而已。"

  宦楣苦笑连连。

  "要不要做我的伙伴?我打算招兵买马,我认为你是个人才。"

  "你开玩笑。"

  "眉豆,你知道我从来不拿工作说笑。"

  "但放完假你是冉镇宾的手下了。"

  "眉豆,这些都是个人恩怨,同职业无关,坦白讲,连我一个月都见不到冉翁一次。"

  "我不能这样撇脱。"

  "好,好,我明白,我们再想办法,"许绮年扬手安抚宦楣,"我介绍你去别的岗位,只是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可能辛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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