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这生死的交关,她才愿意领悟,对自己承认,自己喜爱丹白和“陆离”,早在芳心之中占有同等份量,所以才会在不管接受“陆离”的拥抱,或丹白的笑脸相对,除了喜欢之外更掺杂微妙复杂的滋味,更甚者是厘不清楚……
丹白也好,“陆离”也罢,她遗憾着都不能与其厮守一生。
丹白也好,“陆离”也罢,她遗憾着……
最后一口气无声无息断下时,莹莹水眸仍大大睁着,依恋地看着她割舍不下的男人。
不管是依恋也好,是遗憾也罢,一切就此被迫打住、静止……
人,死了是一了百了,却也代表什么都来不及,挽不回
野日凤那一点一点失温的身子让丹白呆着、怔着、愣着,最后他发狂似地扯开喉咙不停叫喊着。
“啊……啊……”
糟了!
在门外守候的朱良川急忙率众冲人房内,人目之景当下也教他为之鼻酸──那么颀长俊美的男人,抱着已经不会应声的女子,根本不在乎她伤处汨血沾染了近半身的怵目腥红。
丹白吞着田水,用有力却打颤的大掌摸索那只插在她颈边的簪刺──虽然知道她已经不会疼痛,却仍万般小心放轻拔刺的力道,点穴止血,再努力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那些染上她皮肤上的血渍,一下又一下的力道无比温柔,同时伴着他不再叫喊,如梦呓似的声音,“夫人……夫人……夫人……”
反反复复,他喊来喊去只有这句,一声又一声,简单明了并意味长远,那是一种渴盼,想她下一刻会奇迹似地睁开莹莹水眸;也是一种许愿,想她下一刻又能清醒过来并绷紧一张端容,指挥东,命令西的……
“姑爷……”足足怔了一刻钟,朱良川终于向前试着劝说些什么,“请你……夫人她已经……请先放开她吧!你节哀顺变,别让夫人走得不安心哪!”
丹白的声音突然一顿,不是因为朱良川的劝说,而是因为他的耳边响起的由远而近,气急败坏的叫喊,唤着他的名字,不住命令着他。
起初还以为是幻听,然后呆茫茫的心智蓦地一震,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是“陆离”?
“啊──”一股迅速强烈的痛楚让他浑身抽搐,而那邪魅的男音却枉视他不迫的状况,不停重复而轻爆命令着,快!快将“珀魂玉”挂到她身上去,我能救她!快!
什么?来不及多想,丹白忍着疼痛动手取下“珀魂玉”,一古脑儿佩戴到野日风身上。
“姑爷,你在做什么?”朱良川原本还怕他会自戕,但他这莫名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然后更让人吃惊的是,那“珀魂玉”颗颗蜻蜓眼珠,在佩戴到野日凤身上后,立即进射出强烈的七彩光芒,包围她整个人,再犹如水气般侵入她每一分肌肤。
好好抱着她,运功为她取暖!
“陆离”再次在丹白耳边发号施令。
千万不可以松手!我要下黄泉去带她回来,在她清醒之前,千万不——松手。
“好!我不会松手。”忍着奇异却强烈,不知该称是什么力量由自己体内脱离的疼痛,浑然忘却朱良川等人的存在,丹白便这样微微仰首对半空中大叫着,并一遍又一遍,不敢松懈须臾地运着功,让暖和的气流灌输且盈满野日风全身。
这招功夫本就是极难极费力的事……一个接一个时辰过去了,武功高强的丹白脸色也开始失去血色,朱良川终于觉得自己该开口说话。
“姑爷,请将夫人放开吧!夫人已经死了……”他不能见丹白这种自残身礼的状况继续下去,一个箭步向前要去拉他,却被对方怒目相瞪,勉力将一脚踹了过去。
“走开!”丹白像只张牙舞爪的野兽,悍然保谨自己的所有物。“她没死呀!你们看不出来我在等她清醒吗?谁都不许过来!走开走开走开!”
“你这样……”碍于丹白一身武艺高强,朱良川还真是束手无策。
两造僵局维持了近三个时辰,进退两难不下……
一边努力瞪人,一边源源不绝为野日风运功取暖保住她的体温,丹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一点一点透支殆尽,也开始怀疑刚刚“陆离”的叮嘱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不!那一定是真的,他必须要相信是真的!因为,那不只只是相信,更是自己强烈的一线希冀……
是的!丹白终于明白,自己对野日风不仅仅是抱着强烈的敬慕与钦服,与犹如亲人般的情感,而是更深切浓稠,专属于男人女人之间的情爱──
啪啦!“珀魂玉”,蓦地整串断裂。
蜻蜓眼珠破了、碎了,满满散落一整张床,一片突来的惊愕化成沉默,正窒息地笼罩众人心头
“呼!”很轻很弱,却又清晰无比的气息,蓦地响在野日凤的鼻下,收缩、微张,代表生命的回复,浅浅的呼吸过来
“哇!”众人尚未回神之际,丹白已经激动地一把抱住她,放声嚎啕大哭。
* * *
阳光郎郎普照。
将行李收拾整齐,一一打包装箱送上马车,白衫男人这才去带他宝宝贝贝的妻子步出大门。
“我可不是水玉做的,拜托!”野日风对他太过小心又戒备的神态不耐却又感动,好气却好笑。“大夫不也说了,我这三个月来恢复神速,是老天爷在保佑吗?”
是的!受了那么重的刺伤能存活下来已是奇迹,更不用说一直到现在,野口风原本破了一处开口的伤处竟能恢复到仅剩一抹淡淡粉色色泽──除了老天爷在保佑外还能说些什么?
“但、但是……”丹白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最后牙一咬,还是坚定地将一掌托在她的腰上,一掌扶着她的手肘,以保护着无价宝物之姿步出门槛。
一瞬间,为了这理所当然似的自然表态,莹莹水眸蓦地一热。
她知道不擅言词的丹白是多么努力在一举一动之间表达自己的情意──或许该说从以前便一直如此,只是以前的自己却傻得不曾看见!
如此说来……真正傻的人是谁呢?
“欵!等等!我还有东西忘了拿啦!”野日风舒服地在车厢内坐定,丹白仍不放心地看着她,谆谆叮嘱,“乖乖的不要乱动喔!”
也难怪丹白如此担心,三个月前,野日凤奇迹似地死而复生,更幸运地并末小产保留下孩子,所以不仅是丹白,全府上下都巴不得把她供起来养呢!
“那就快回去拿吧!这里有小春和小夏陪着我。”比了比两名准备带着随车行走服侍的丫头,野日凤抚着便便大腹笑道。
两个丫头则是强忍着不敢给姑爷笑场。
“唔……”其实不过是再人个门出来的时间,可丹白仍忍不住慎重叮嘱了老大一篇。“那小春小夏要好好照顾夫人喔……对了,若夫人觉得气闷,便将窗子敞开透透气,若夫人饿了,座铺左手边有点心盒,若夫人渴了,水袋就在右方角落,若夫人觉得冷了,后头棉丝被子就得快些拿出来,苦夫人觉得晕了──”
讲个没完没了的嘴被伸长过来的纤指给轻点一下,丹白才不好意思地警觉到自己的唠叨过了火。
“好了,我们不是要赶在晌午前出发吗?快去快回,我们就走了。”含着浅笑,以往的端容瞧来甜美得令人屏息,惊艳又贪恋。
“好吧!”丹自大梦初醒地用力眨着眼,噘着嘴而老大不甘愿,末了在她脸颊上响亮用力亲上一记,才返身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