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清白?现在就算没有了吧?姊姊曾说过,巫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意志、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决定,世间上没有再比它强的咒术了。对我来说,你的笑,就是咒术,让我心里住了一个你,不要走,好不好?」不等他回话,她的脸颊靠着他的左胸,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双臂紧紧环往他,小声说道:「走了,我又剩一个人了。如果你想要,我愿意把天下间所有的花都找来送你,所以,你的笑容不要走,好不好?我一直在想,来到南京城遇见你的笑,我好象从另一个世界挣脱出来,这个世界的颜色变得好亮;如果没有你陪着我,那我又是一个人了……我会努力跳祈福舞的,我要让你健康起来,如果……如果真的有万一……就算不身在族里,我也会进去的,三天、四天,我都待……」
心弦一震,动容得连身子也微颤起来。西门恩原要斥责她在说浑话,几天的相处能让她生死与共?这是哪儿来的感情?是她年纪太小,还是另有它因?
话滚到唇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有多重啊,放话出来,是存心想要陪他一块死吗?
死有什么好?
死了,她再也看不见这大千世界,就算是下辈子也不见得会再相遇……啊,他竟然也开始信起轮回了?
轻颤的掌心慢慢地抚上她软细的翘发,她像小猫一样蜷在他胸前,含笑地合上眼眸。
数度想要张嘴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才叹息,低声说道:「十五,咱们改天再好好谈。」陪他枉死又有什么意义?「你先躺好,这样不好睡。」
「人的体温相触……好舒服……」
他微楞了下,再低喊几声,才发现她就这样抱着他睡着了。
良久,他才自言自语:「你这不是在逼我许下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承诺吗?」
第四章
「搞什么?简直丢了咱们西门家的脸!」
「丢脸……事小。」叹了口气。
「丢脸还算事小?大哥,你知不知道南京城里有多少人在看好戏?看恩弟娶来的巫女媳妇,是真是假?你知不知道我一路回南京的路上有多少人在笑咱们?他们都在笑,说是巫女治病都在打幌子,真正的理由是恩弟不行了,买个女人回来好播种,若来不及生个儿子,正好合西门家人的心意;若生了,咱们大权在握,紧紧控制那婴孩,在外照样可以摆足面子,做尽有情有义的西门义子!」
一阵狂怒由西门府的大门飙进,奴仆早就在西门笑暗暗摆手中逃逸。西门府里,最可怕的不是当家西门笑,而是那个长年在外谈商的西门义。
他面貌尚佳,但眉宇之间十分阴沉,一双精目仿佛永远处于算计人的时刻。他十岁就跟在西门笑身边学习,十七岁开始接手家中事务,如今在西门家中,他虽明为第二把交椅,但暗地里却几乎接掌了西门家所有的财务管理。
难得地,一向阴沉的脸庞怒气几乎冲上天,快步地往安静的「守福院」走去。他的身后跟着西门笑,来不及逃逸的奴婢只敢僵在原地,拼命向平日待她们极好的主子使眼色,要他快快也逃命去。
西门义呢,众家奴仆私下选出来最不欢迎归来的西门主子,偏偏他几个月就要回来看一次西门恩死了没。
「义弟,外人说什么、想什么,我们并不能改变啊。」
西门义猛然停步,转身差点撞上西门笑,他停了一会儿,才退开一步,抬头望这高他一点儿的兄长。
「大哥,外人说什么、想什么,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但是,不必自闹笑话给他们看吧?西门家的笑柄还不够多吗?」
西门笑沉稳地望着他,说道:「给谁看?你心中介意的不是南京城的百姓,而是聂家吧?」
西门义闻言,微恼爬上他阴沉的脸庞。他撇开视线,答道:「是,大哥,你说得没错。我可以不要面子、不介意任何人的指指点点,可是就容不了聂家的指点!」他的声音本就低沉,一压低,更显几分阴狠。
西门笑知他心结极深,一时半刻解不了,只得道:「各人有各人的命。」
所以,好的命就由聂老四来,不好的那个就给恩弟了?西门义硬生生地忍下这句话。
他转身往守福院走去,知西门笑怕他太过激动,跟在自己身后。
他心里不激动才怪。千里迢迢赶回家乡,正好赶上了那自称是祝氏一族的巫女在跳祈福舞,台下百姓极多,都是来凑热闹的。
他看着那台上戴着鬼面具的巫女,有胖有瘦,拿长剑的是恩弟的媳妇,跳起舞来有模有样的……让他差点以为巫术是真有其事。
才跳没一会儿,那巫女的动作开始变得摇摇欲坠,步伐缓慢,剑锋连着数次差点砍中自己,多赖其它巫女舍命相救,连那个胖子巫女都扑上去格开那把剑,她却仍在跳--连一个不懂祈福舞蹈的他,都知道这女人根本是服了药物所致,与坊间骗术极佳的师婆没有两样,都是利用药物来使精神狂乱,以达神明附身之说。
都是假的!
「是假的也就罢了,竟在外头丢西门家的脸!」他还在人群里瞧见聂家的老幺,传回去有多难听?
人人都拿西门府与聂家当对影,不知不觉中,连他也觉得两家子都有极为相像的地方,但为什么多病的聂老四身子好了,恩弟的病却久久不见曙光?他连当年治过聂老四的所有名医都千金请回府里,却对恩弟的病情毫无帮助!
「好吧。」事情都发生了,面子也丢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打算何时让恩弟休妻?」
「我没这个打算。」
西门义惊讶地转过身,瞧见西门笑仍是一睑沉稳的笑。
「你要让一个假巫女当恩弟的媳妇?」
「她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难道还是真的?西门义从回府后,就没正视过西门笑。此刻,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双永远让人安心的眼眸,正因为西门笑这种令人安心的个性,义兄弟才会信服于他,可是--
西门笑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以为他是不以为然,解释道:「十五是当年来为恩弟祈福的那位巫女之妹,你也知我自幼双眼能见到一些模糊的影像,她能驱鬼,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门义闻言,脸色微变。
「是那巫女的妹妹?」
「怎么了?有何不妥?」
「没……没有。」西门义转身又走,明显地掩饰住心里的激动。
西门笑见状,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主动问他,只是,少见义弟为了恩弟之外的事感到惊惶失措。十五不曾下过山,会与他有什么纠缠?
「恩弟此时在房里午睡吧?睡了也好,免得见那丢脸的场面--」
「咳咳,他现在……恐怕在照顾十五吧。」
「照顾她?恩弟?大哥,你不知道恩弟体虚病弱吗?你要他照顾那女人?」
「我也是回了府才知道的。有丫鬟先通报恩弟了,所以十五一被送回来,就先送到他房里去。我也问过祝八她们……她们坦承怕祈福舞失败,所以给十五服了点药,头一回做这种事,下药下得太重,只怕现在她还没有清醒呢。」恩弟想必担心极了。
一个精神狂乱的女人会做什么事来,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哥怎会不知呢?恩弟他连捧个书以上的东西部捧不起了,要如何制住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