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啊……你为什么从不爱我?你为什么从来看不见我?
难道真如她所说,我到底比下上她这嗜血妖女吗?
凄楚涌上心头,她的心绞痛,泪在淌,血在流。恍恍惚惚,直到意识到一脚步声自她身後伴随她的抽泣声而来——
她心中一凛,莫下是魏紫不肯放弃,寻迹追来……
白素心呼吸转急促!罢了,魏紫若执意追杀,她就算胜算渺茫也要放手一搏!
她隐忍住肢体疼痛,暗运内息,袖中短剑握得紧紧。身後的步伐渐近,三步、两步、一步!
奋地转身,正要看清来人,却惊呼出声——
「桃君?!」
「白姑娘?!」
褐衣青年下易出现表情的脸上竞也闪过一丝讶异,他低头看著眼下狼狈的女子,白衣映红,竟是旧识。
「原来是你……」白素心呼了一口气,脸上放松的表情尽纳青年眼底。
皱起眉,「你伤得下轻,怎么回事?」他快步定进她身旁,弯下身,点了她几处穴道,暂时缓住了血,问道。
「我——」欲言又止,这该从哪说起?
「我远远看见山上云气诡谲,似有妖气,看来判断不差。」青年眉目如星,神情肃穆,「看你这身伤势,即知那妖物出招狠毒。你是怎么遇见的?」
「说来话长。」白素心轻叹一口气,已是如今局面,她再无道义为魏紫隐瞒,「她本是我的一个朋友,无奈千年前坠入魔道。」
「我本有心将她唤醒,无奈她魔性已深,沉疴难回。」白素心诉说著。她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将对姚黄、魏紫和自己有怎样的改变。眼前青年向来执著於除妖,不知这样坦白是错是对。
「她隐於人间已千余年,长年以吸取男子精气为元,因此我几乎不是她的对手。」她抬起眼,望向桃君。他的眉拢起,眸光专注,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手臂忽然传来隐隐一阵痛,迫使她想起方才魏紫的无情、魏紫的狠厉——
深吸一口气,她垂下眼帘,一字宇清晰如圆润的珍珠:「魏紫,红妆阁魏紫,她是千年牡丹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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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无边,萧索人心。
她静静地坐靠在老树旁。万籁俱寂,唯有落叶纷然而坠,恰似她已然千疮百孔而死寂的心,只有向下坠跌,再无生机。
魏紫的眼神迷蒙而空洞,无神地注视著叶落、叶化上。时间没有意义。
她什么也不去想。不去想就以为不曾发生,直到一串踏在叶上的细琐,重新带她体会声音的存在。
那香气,是药儿。
魏紫缓慢而困乏地抬起头,仰望药儿阴晴不定的脸。
这张脸,在几天前还是朝夕相对、温文谈笑,然而此刻,她眼瞳里只有对她深刻的怨毒与敌对。
「你为什么回来?」魏紫淡淡地问,却无法压抑胸中的起伏。
「我……」药儿没想到会就这样重遇魏紫,也没想到魏紫会这么平静地问她,一时语塞。
她不安地将手中一管略嫌破旧的紫毫笔往身後藏了藏。这便是她回来的目的。
在她经年擦拭如新的记忆里,曾有少年白衣手掌著她的手,重重交叠,透露一种温柔一种情愫,教她如何握笔、如何写人间的字。
少年的眉目温煦,但是状似蛟龙,是将来一定有一番大成就的英雄人物。
他也是她的英雄。他爱她,她知道的。从每一日如常的一瓢饮,如常的温言软语。她是一株花也罢,她是一个人也罢。
她的名字叫药儿,是他超的,也是他一横一捺教她认得。
她那时候还不晓得,人有寿命的尽头,而他的终点如许急促,教人怨天。
姑娘教她:修行者必须要忘情。她将那有过他体温的笔埋进地下,却未尝想过竟会重新与有著同样面孔的他相逢。
她心里有酸有甜,但是为什么,魏紫要以这种方式打破她的惆怅?
——我必须要忘情、难道你就不用吗?
药儿想到这一层,只觉得胸中一股气恼涌上来。她恶狠狠地瞪向魏紫。
「我回不回来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不是早已不当我是你的姊妹?」
魏紫叹一口气,「药儿,你误会了。那一天我不是……」
「有什么好误会的!这种事情难道我还会看错不成?我可是伺候你花魁魏紫数百年如一日的婢女啊。」药儿冷笑道。
魏紫此刻隐约有些明白了当日姚黄想要对她解释的苦衷。人在自以为是的怨天尤人里,什么也听不进。但是明白了又有何用?之所以会定到这步田地,不单是误会两个宇可以促成。
她对他的信任太薄弱,而白素心对她造成了不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利用穆执里之前,难道心中没想过药儿的感受吗?
她以为瞒著药儿,一切都不构成影响;难道没想过白素心与她之间的错误?
我没有跟穆执里上床。她说了,难道药儿就会信?甚王连穆执里都以为他们有一夜的快活呢。魏紫自嘲地笑了起来,「药儿,你跟我一样傻。」
「哼!不要把我想成跟你一类的,我没那么下贱——」
语声末尽,然而风中卷起的逼人剑鸣肃天劈地!魏紫心中暗暗惊心,她大叫:「药儿快避!」一道剑光已然向她站立之处直直劈去。
第九章
药儿尚不及反应,已被魏紫推开;她抬眼,望见魏紫已旋身而起,挽袖欲推开凌厉的剑光。但剑气太突然太急骤,唰地一声,凌空狠狠擦过魏紫的手臂。
桃木剑——
「小心!」药儿情急大喊,凝气於指,欲解魏紫危机,却讶异地发现气焰竟是如此薄弱。
她暗自心惊未定,魏紫翻跃的身形已然落地。她步伐凌乱,长发披落至腰,双眸熠熠晶亮,似乎有一抹洞悉。
飒飒狂风,落叶成扑天盖地的气势。
一道人影踏枯叶而来。
「妖孽!」来人冷声斥喝,他的发整齐束於颈後,步履从容。然而炯炯的眼却吞吐著烈焰,似有著对众生妖物的鄙夷。他杀气腾腾。
桃花木剑仿佛有灵性,回转飞越至褐衣男子手中。
魏紫盯著他,不敢轻怱。对方的木剑上沾了她的血,手臂上刺骨的疼痛更提醒她来人不可小颅。她看著眼前的青年,思索著脱身的方法。
若是平常,她或许有机会全身而退,然而如今,身旁多了一个短少了大半修行的药儿……她在红妆阁安居多年,很少遇见上门寻衅的僧道,却是让那妖道谷禹开了先例,从此不得安宁。
但,此人的来意又与谷禹下同,他的杀机写在两眼,毫无敛藏之意。似乎他对自己也是自信的,不在乎他的猎物是否窥伺了他的杀念而心生防备。
来人脚步踏定,目光睥睨,打量魏紫与药儿。
魏紫知道,有些道人修行至一个境界,便有慧眼穿云的能耐,莫非这个褐衣的青年道士,也练就了这份修为?
下一刻,道士开口,魏紫已有了答案。
「想不到除了牡丹花妖,还有百年芍药。」桃君的眼神在药儿身上略凝,冷冷开口,音调无板。「没料到洛阳城内精怪竞如此猖狂,小小一座青楼,里头竟藏有这等道行的妖物,躲得过我的剑下。」
「过奖了。」魏紫闻言,站到药儿身前,牵起嘴角一抹冷笑,「道长来意不善,有何指教?」
「话语皆是空言。」青年回手扬起剑身,神情凛然,「世上一切妖物尽是恶相,我为世人除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