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现在,她对你心死了。
心死。是怎样的伤害能够让一个情感热烈的女子心死?
「她哪一点吸引你……」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她从来不吝於付出她的爱,而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情,没有想过,会有不被她爱的一天。
而自己,早已习惯她的笑、她的怨、她的嗔、她的痴,甚至她的恨。一直一直,她对他的意义早已超出他所能言语,融入了他的心。
可是现在,她不要再爱他了。他不是不了解她,知道这样的举动对她而言是累积了多深的伤害。
「魏紫……」他想大声喊出她的名,却只吐露出呢喃的字句。
我多么傻多么傻,怎会把你伤成这样……
不!一定要挽回。在所不惜!
她足踏嫣红落瓣,一夜徘徊。
天色阴沉沉,当山问响起晨钟,她才意会到自己已在这虚晃了一夜。
闷湿的天气似要与她敌对,纷纭涌上她心头,那应该早已没有心力去维护的爱,却像是空气中聚拢的水气,氤氲地漫上她双眸。
什么都没有了。
在经过那样一个告别的夜之後。应该,没有了。
一条细细的山泉自她脚下婉蜒而过,微弱的淙淙声,是孕育她长大茁壮的依靠。她曾经听著这山中的流水如琴音;也曾经背弃过,在那千丈红尘里为人抚一支曲;然而无论在哪儿,她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茫然。
原来、她的世界竟是空虚若此……
她该往哪里去?
合该她命里就是孤绝一生吧。
她苦笑一声,拍拍衣袖站起,不经意的眼光却让她陡然一颤!
「魏紫?」语透讶然。
这是她们千年来第一次相见,魏紫与她四目交接,她依然清灵如当年,不似她的狼狈……
哈!还计较什么呢?魏紫心里不禁失笑。只是此时此刻,开口的白衣姑娘为什么还让她的心微微抽痛?
她选择忽视。冷冷收回目光,避开白素心,迳自向山下走去。
「魏紫姑娘!」白素心又喊了一声,语气有些迟疑,却还是开口:「你……这几日见过姚黄吗?」
乍听这名字,她忽然觉得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悲愤及难堪,「哼,向我问起他,不觉得可笑吗?」
「我这几日都没他消息,有些担心他。」想起前些日子他的颓唐,白素心眼底闪过明显的忧虑。这几日的不见踪迹,应该是来找魏紫的,然後该是再为彼此开始另一次伤害。
她为他感到难过。眼前的女子多么让她羡慕与嫉妒,为什么魏紫却不明白?姚黄啊姚黄,你这么做真的值得?
有些忿忿难平,脱口而出:「你不知道,他为了——」
「他为了谁已与我无关。」冷冷打断,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益。
听见魏紫的话,白素心只觉得浑身战栗,仿佛有一种澎湃的愤慨与不甘,她努力压制,但是全部被魏紫的一句话击溃。
她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她总是那么温文和煦,为了让自己更接近姚黄一点。
然而,她不能容忍姚黄的一片心意被这样错待!
「你真的懂什么是爱情吗?」魏紫抬起头略带诧异地望著她,「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过去的一千余年里受煎熬?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多一点体贴?他只是要你的一份体谅一份温柔,然後他会把全部的爱情都给你,你为什么始终不能理解?
「你太骄傲,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难道所有的人都要跟随你的情绪快乐哀戚,困死在窠臼里不得解脱吗?你自己一个人想不开,犯不著牵累所有人。即使是当初我欠你一条命,他欠你一份情,你要不要看看这些年他受的?够了!」
白素心难以平复急促的呼吸,歇了歇,按住心口,高张的怨愤终於缓和下来,「若你还记恨当初他救我而错过你,你现在就要了我的命吧。还给你。」
白素心反掌,从袖口掌心倏地滑出一柄兰花短剑。
她将短剑推到魏紫手中,指向自己胸口。
「用它杀了我,然後我便魂飞魄散,乾坤俱无。」
魏紫掌心里感受到短剑的冰冷,如同方才白素心的言词一样冷冽。
那些凌厉的指责,确实撞击了她自以为是的无动於衷。她、原来是这么自私的人?而白素心,一直梗在她心中的那根刺,则是这样地深明大义。
「哈哈哈!」魏紫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在经历过昨夜的绝望之後,她的信念无法下坚定,「对!我就是这么糟糕的女人。但是为什么跟这么糟糕的我相比,姚黄还是不要你呢?」剑刀更加冰冷,贴上了白素心的下颚。
「你既然知道姚黄为我做了这么多,但还是被我伤害,你怎么不去解救他呢?解救他离开我这个堕落而罪恶的妖怪啊!一个正道的修行者,竟比下上嗜血的妖女,你说你是不是很悲哀呢?这也难怪、你会想死在我手中了吧?」
「魏紫!你简直无可救药!」
「对!你说得对,我没得救了。不过,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我倒是很好奇兰花精的元气吸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魏紫刀上微微使力,已在白素心颈上抹出一道血痕。白素心在听过魏紫那番话後,早已无心求死,她掌劈魏紫,惊险躲开了那短剑直接削断她的颈项。
是她太愚昧——竟将自己本命相连的枝叶,化作兰花剑交付到她的手里。
白素心正自发愁,魏紫却出乎意料地将兰花剑掷回,还给了她。
「哼!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始终不称手。要杀你,我不愁没有剑。」
魏紫解下发上羽带结,凝成一柄秋水长剑,纵身回旋,卷起四周满地嫣红落英,在空中围绕著魏紫,如同满天花雨阵。「疾!」声一喝,随著长剑的去劲,满天红英宛如万点流星,刺向白素心,划破她遍身肌肤衣物,伤势如鳞。
白素心但感全身血溅如花,筋麻骨刺。
她万万没料到魏紫竞如此狠厉!她千余年来以人为食,走的是偏门,功力竟远远凌驾在她之上!她连忙护住心脉,以短剑破空,划出一道越界的敕符。
白素心口呼道号,电光石火之间,她留在此地的肉身已然崩解,隐遁而去。
MAY MAY MAY
天大白,青山苍翠。
女子步伐蹒跚。她的衣染了血,在纯白缎子上更显沭目惊心,走了几步,忽地停顿下来,呕出喉问腥甜。
她望著掌中鲜红淋漓,终於支撑不住,依著林间树木,坐倒在地。
方才之事想来仍余悸犹存,想不到魏紫竞已不可理喻至此,让她对她的最後一份歉疚之心也尽失。
还顾念些什么呢?她气血翻涌,又一阵呛咳,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在在让她确信自己方才的愚蠢。
无法否认,自己和姚黄之间始终存在那么一个影子,虽然姚黄从来不提,她却也没傻到以为他已忘记。
为什么自己不主动些?千年来魏紫都只是一个意念,而她……是活生生在姚黄面前啊!他为什么从不肯多费心看看她?如果他曾经这么做,就一定不会忽略她双瞳间一直以来对他的灿亮——
怎么自己不主动些?对她维持了那样久的亏欠之情,原来只换得她的冷嘲热讽。
她想起魏紫的话,那样那样凌厉,如她的剑一般,刺得她无法招架、无法驳斥。
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千年来隐藏的嫉妒与不甘瞬时淹没她的理智。转念至此,白素心蓦地伏在草地上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