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夫人听到女儿挨打的消息,心急地赶来,没想到一进门,她的心肝女儿已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骆夫人扑了过去,用自个儿的身子护住女儿。
“老爷,你停停手,停停手啊,海棠就快让你给打死了。”
骆老爷收杖不及,一记结实硬是打在夫人的背上。
“爹!”跟随在母亲身后而来的骆子玄连忙拉住他爹的手。“娘让你给打伤了!”
当那一杖打在夫人的身上时,骆老爷已经有了不舍,这下子儿子又来劝,他的怒火顿时少了好几分;只是当他见到了女儿,看着她光掉眼泪,却又不说话的模样,他又让她给气得一肚子火,嘴巴硬是不肯轻饶过海棠,直嚷嚷着:“我今天就是要打死她,省得日后她拖累了可卿那孩子。你走开!”骆老要拉开妻子的身子,不让她护着女儿。
骆夫人死也不肯。“你要打死海棠之前,倒不如先打死我这个做娘的吧!是我教女无方,今儿个才让她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老爷,你要打就打我吧!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才是那个应该受惩的人。”骆夫人为保护女儿,将所有的过错全往自个儿身上揽。
听见娘亲这么护着她,已经奄奄一息的骆海棠趴在地上直掉泪。
“娘,你别这么折腾女儿了。”
对于她爹的责罚,她是罪有应得,所以她不怨她爹的心狠手辣,只是她娘这样百般护卫,会让她有愧。
不值得、不值得呀!为了一个像卫文阔那样的男人,赔了一个秦可卿,赔了一个骆海棠就已经够窝囊了,她娘亲不该再将罪名揽上身,让那个无耻之徒更得意。
她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子,抱住娘亲。“不要为我受罚,别让我更愧疚。”她怎么也不能让爹为了她这个不孝女打娘。
骆夫人抱着女儿哭。“老爷,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这样的话像是一个不孝女所说的吗?海棠这孩子从小就像你,既讲义气又有担当,这些你是最清楚的;你应该知道,可卿那丫头如果存心想做什么事,咱们海棠若是劝不动,那么纵使那里是刀山、是油锅,依你女儿的性子,她也会二话不说的跟着去。她重义气,就跟你一样;对于一个像足了你的孩子,你怎么狠得下心来打她,怎么狠得下心呐?”骆夫人看着被丈夫打得满是伤痕的女儿,顿时又是没命的哭,心里满是肝肠寸断的不舍。
“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我的心肝呀——”
骆夫人每唤一次,骆老爷的心就揪痛一回。
他不是狠心,他也知道这次的错不该全往海棠身上推,只是他除了责骂自个儿的女儿之外,他还能去怪谁?
骆老爷挫败地将龙头杖用力掼在地上,硬朗的身形刹那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我是对不住好友呀!你知不知道?”他不是存心拿自己的心头肉来打,他是对好友有愧呀!她们母女俩懂是不懂?
“想想看,咱们家海棠这个样子,你这个当娘的就已经心疼成这个模样了,那仲谦家的夫人怎么办?人家的闺女是打从今儿个被抬回来后,连眼都没睁开过一回。你心疼女儿,难道人家雪宜就不心疼女儿了吗?”
可卿!“可卿怎么了?”骆海棠听她爹的训是听得直掉泪,直到她爹提起了可卿,她眸光一闪,心急地想知道可卿的现况。
骆老爷本是一肚子火的,但一见到女儿倏然抬起脸上血泪交错,这才让他瞧清楚了他刚刚的力道有多大。骆老爷心一软,口气也不那么重了,只是淡淡地开口,说了句:“还昏迷着,没醒来。”一听到可卿还昏迷着,骆海棠便开始担心可卿的身子。
“我去看她。”
“你还有什么脸去看她?”骆老爷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你背叛了你秦伯父对你的信任,带可卿去找卫文阔那个浑帐;这分儿你拿什么脸去面对你秦伯父、秦伯母?”
“老爷,你这话说重了。”骆夫人不忍心丈夫又提起脾气骂女儿。回头,她又劝女儿。“会的,你秦伯父、秦伯母会原谅你的,你别担心。只是你若要去看可卿那丫头,你也等你把自个儿的身子给养好之后再去,是不是?”骆夫人差丫头扶女儿进房,且允诺海棠。“娘答应你,只要你把身子养好,到时侯娘亲自陪你走一趟秦家,去看可卿,顺便跟秦家老爷、夫人赔个不是。”骆海棠没想到她与可卿那日一别后,再相见时已大半个月过去。
“可卿!”
骆海棠让丫鬟领她进可卿的房里,乍见到好友的憔悴模样,她简直不相信那个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的人会是往昔那个活泼俏丽的秦可卿。稍早,她听秦伯母说这些天来可卿每天哭闹,成天吵着要去见卫文阔,秦伯父一气之下便软禁了女儿;而可卿是烈脾气,与她爹算是对上了,她硬是折腾自个儿的身子,以拒绝吃任何东西来向她爹抗议。
“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让心疼你的人不好过?”
听见海棠哽咽的声音,一直闭眼拒绝与任何人照面的秦可卿这会儿才缓缓地张开眼。一入眼帘,果真是好友。她激动得哭了出来,喊着:“海棠!”
骆海棠挨近秦可卿,将手让她握上。秦可卿激动莫名,看看秦可卿的脸,又看看她的手,好不忍地问她:“听说伯父打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紧的,你别自责呀!瞧瞧,我脸上、手上是不是没伤痕?你也晓得我爹、我娘有多疼我的,他们怎么狠得下心来打我呢;倒是你,你怎么能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模样?”
秦可卿别过脸,眸中有不容置疑的怨。她说:“这是他们逼我的。”她的泪委屈地流下。“不管我怎么哭、怎么求,他们就是不让我出门,不让我去见他。我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出这个下下之策,猜想他们或许还有一丁点的心之于我这个女儿的,所以我是赌上了自个儿的命;然而如果他们存心想放弃我,那我也没什么好怨的。”秦可卿幽幽地喟叹,口吻中有着绝望。
“你怎能如此想?你晓得你娘这些天来为了你的事成天以泪洗面,陪着你哭;你这么做,不是存心想让她伤心吗?”秦可卿一听到至亲为她所受的罪,泪更是啪答啪答地掉。
“海棠,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怎么,现在你也以为我是存心想让家里的人难过,才这么折腾自己的?”秦可卿握住海棠的手臂,睁着哭肿的双眼看她。“你知不知道爱上一个不珍惜自己的人且为他死心塌地,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好糟糕、好糟糕的,我也想过就这样算了,别爱了。但,没办法、没办法的……你知道吗,海棠,存心要遗忘一个你曾经将他置放在心里最深处的人并不是那么的容易;我骂过自己、厌恶过自己,甚至还细数过他的缺点,告诉自己,卫文阔一点也不值得我去爱……然而,我还是想他,还是想他呀——”秦可卿扑倒在海棠的肩膀哭。
“我爱他呀!不管他是如何的差劲,我的心就是这么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就连我自个儿都没办法管得住这颗爱他的心呐!”秦可卿撑着虚弱的身子不断地抽气、哭泣。“白天,晚上,脑中萦绕不去是那一天,我与他相见在迎春院,他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跟那个窑姐打架,他连一句心疼的话都没说。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值得吗?这样爱他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