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晴看着他憔悴却欣喜万分的脸,内心也是说不出的感动。“你该不会这些天都没合眼吧?”项昱眼下黑圈已经回答这个问题。
她比了个手势要项昱靠近自己,她伸出手抚上了他满是新生胡渣的颊,虚弱却情重地说:“你总是待我这么好,我欠你太多了。”
项昱一手覆上她在自己脸颊轻抚的柔荑,一手掩住她的樱唇。“别说什么欠不欠的,我们之间不该有这个字的。”
意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任他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瞅着他瞧,仿佛一生一世都瞧不够似的。
项昱轻问,握她的手却不禁微微收紧。“你不恨我了?那个误会不存在了?”
意晴淡淡一笑,宛如晨曦下沾染朝露半绽的玫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它还存不存在,可是我知道我永远无法专心一致地恨你。”
“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吗?那会是一个复杂曲折的故事。”
“嗯。”
项昱娓娓道出当年的事实和八年后两人误会的真相,苏意晴听得惊心动魄,原来完颜霍等人城府竟是如此之深、算计竟是如此之辣。
“他们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除去我父亲和项伯伯?”她不解。
“苏家贵为国戚又是数朝名相,我父亲则是抗金义勇军的首领,金贼说什么也要除去这两个眼中钉。”
“是啊,他们大概害怕我们的父亲携手反金吧!”她叹道。“真傻!我爹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事。”父亲孤独而总是忧郁的身影清楚地映现眼前。
“或许吧,但他们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你呢?不是加入抗金行动?那现在……”意晴突然想到,冲口而出,心下满是愧歉。
项昱凝视着她许久,才缓缓说道:“一旦人失去继续生存的意义,那么一切理想、事业也就全部失去价值了。对我而言,你的存在才赋予了我理想、事业和生命存在的意义。”
看着她泪光滢滢,他忍不住又问:“我很傻是吗?”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可是我真的很开心,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是你!”项昱也是一笑,爽朗得像是秋日无云却微有凉风的晴空。
意晴有几分羞赧,项昱很少说得这么直接的。她闭起眼躲开他的注视,两片红晕却罩上了她的粉颊,灿烂似锦,柔美不可方物。
项昱不禁心神一荡,轻轻地在她丹唇烙下一吻。“你还是休息吧,伤势才好得快。”
意晴安心地睡去,她残留最后意识是项昱低沉的声音:是你!是你!是你!
※ ※ ※
又过数日,意晴精神已恢复得差不多,外伤无甚大碍,虽仍有点疼痛,但是痊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让项昱担忧的是她之前中的那两掌。
他在以内力为她疗伤时,发觉苏意晴体内两股真气相互激荡,一是至阳至刚,一是至阴至柔。按照医理推论,阴阳互补互调,可是这两股性质极端的真气却相形相生,不断冲击她的五脏六腑和周身大穴;项昱曾经想要用自己的内力试着收束常自笑的阴阳真气,但是这种情形前所未闻又怪异已极,贸然行事只怕适得其反。
目前项昱唯一能做的是,在她心脉四周筑起一道厚厚的真气护壁,心主直脉、藏神,而血走通体,这样至少一时之间不致有性命之虞;不过他没有把握能支持多久,因为阴、阳两气有愈激荡愈增强的趋势。
就他所知,这世上唯一有可能医治这怪象的人,是“醉淳于”韩若风。
待意晴外伤结痂之后数日,项昱决定启程南行,时间拖得越久,对苏意晴的内创越不利。
※ ※ ※
“韩叔,她……”项昱急切切地抓着韩若风的手,语带焦灼。
“暂时没事。”韩若风反手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些安慰。认识项昱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神色如此慌张。“不过,那女娃娃情况很怪异,你能不能把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也好找出救她的方法。”
项昱忍着忧心忡忡把苏意晴如何中掌、自戕,他又是如何不顾一切想挽回前脚已踏进鬼门关的她完完整整告诉韩若风。“离开小镇后一路上都好好的,怎知在快抵达‘衡洛园’之际她会突然全身发颤如堕冰窖,肌肤偏又滚烫似火。”
“阴阳两极掌?”韩若风轻轻摇头,表示未曾耳闻,这样的话要想治愈眼前这绝美的女娃娃就难上加难了。
看他一脸凝重,项昱心中也有个谱了,但是他仍然不愿相信地执意一问:“您──无法救她吗?”
“依目前的情况来说,的确。”韩若风据实以告,突然有个想法影影约约浮了上来。“等等,或许有法子……我这儿有颗金风玉露丸,是我用八十一种至烈和至寒的药材炼制而成的,或许能治她的内创,不过在服此丸前需有性质至润的‘温凉翡翠’作为药引,否则……我没把握以她现在的虚弱是否能够承受金风玉露丸与体内异种真气调和时的冲击。”
“哪儿能得到‘温凉翡翠’?”项昱的剑眉微微上扬,不管怎么说韩若风的话确像入帏春风般吹醒了他心头的希望。
“玉石掉落潮中,半浸水中其性属寒,半曝日下其性属热,时久呈半黑半白,世称‘温凉玉’,此虽罕见倒还寻得着,但‘温凉翡翠’嘛……老实说,我这一把年纪也从未看过,所知所悉全都来自医书。”
“温凉玉不能代替吗?”
韩若风摇摇头,吁叹出声。“要是能就好了。可惜温凉玉性质差别明显缺少调和之切,‘温凉翡翠’则不同,对着光可以发现碧绿晶莹的表面下隐约流动一朱一青的光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些沉重地。“昱儿,咱们当然会尽一切努力来寻这药引,即使难如登天亦然。不过,我是一名大夫,我必须向你明说,女娃娃能等的时间不多,这是第一次发作,往后次数会愈来愈频繁,情况也会愈来愈严重。唉!尽人事听天命,只能如此呀!”行医多年,看惯了生老病死,却仍免不了发出感慨。
项昱无语,他知道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是的,“必须”,但是天晓得──他有多不愿意去面对。静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她何时会醒?”
“六个时辰后。”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推开门往她房间走去。韩若风瞧着他颀长却显得落寞阴郁的背影,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冷静够冷静,沉着够沉着,但追根究底仍是重情的人,而重情的人总是逃不过喜乐哀愁的羁绊。韩若风抓起搁在桌上的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
※ ※ ※
“唔……”床上昏睡已久的人儿嘤咛一声,唤醒兀自盯着她陷入沉思的项昱。苏意晴慢慢睁开眼,虽然床沿边的人背光以致不易辨识,但她依旧能够很确定地轻唤出他的名。“项昱。”
“是我。”他深情款款地回道。“感觉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倒是身子骨躺得有些僵硬了。”项昱体贴地半搀半抱起苏意晴,让她坐起身来。“又给你添麻烦了,我真是……”
“你老这么说,分明是把我当外人。”项昱轻斥着,一双大手很自然地覆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