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是屋内唯一的声音。
“你可以走了!”他双手扶在流理台上,瞪着那一锅仍冒着热气的汤。他活该!
“真的要我走吗?”望着他的背影,她发现了自己的自私。
眼前的这一幕好陌生!
她竟然从来不曾见过他的背影,他一向都是微笑与她相对的。
习惯了他的温柔相待,她竟霸道任性起来,以为他凡事都该包容、原谅她。好过分的女人呵!
她看着桌上的那碗汤,想着两人的过去与现在。
虽说他的年龄比她少两岁,然则她的行径却比他来得幼稚。他有一颗宽容与爱人的心,而她却只会一味的接受……
夏雅妮轻轻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他身后,静静地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僵硬却温暖的背。
“别生我的气。”
“我气我自己。”他依然不回头。
“我其实习惯独来独往,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样。说好听点是独立,难听一点就叫作一意孤行。我爱你,却无法将自己真正地交付给你,我会自作主张的决定一切就是证明。手术之后,我一直告诉自己无法生育不是件缺憾——毕竟相对于死亡,卵巢拿掉一半,还算是件幸运的事。我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甚而在遇见你以后,也理所当然的认为你会说些安慰我的话,所以在你没有这样做之时,那个骄傲而不服输的我生气了,转身就想走。”才说着,夏雅妮却发现自己环住他的手臂正在颤抖。
他为什么不作声?他真的不要她了吗?夏雅妮无力的垂下手臂,几乎想放弃转身离开,然而脑中却浮起他先前说过的话。
她再一次的抱住他,“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你想要孩子,我却无法生育,而且你又是独子……卫妈妈会怎么想?”
卫洋平回过了身,与她正面相对。“说出口讨论其实不难,对不对?”
“你这个坏人!”她娇嗔的笑了,任他厚实的臂膀包裹住她。
“我不坏就追不到你了。”他开心的笑在室内回响。
“快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啊?”夏雅妮朝他皱皱眉头。
“我想要孩子,但更想要你。我可以没有孩子,却不能失去你。孩子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你却是生命的全部!”他搂住她的腰,亲昵的抚摸着她的发。
“你这个——”
“笨蛋。”
他代替她说出口,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卫妈妈会怎么想?”她仍有些担心。
“她一向很民主,而且我大姐已经有一个小孩了——虽然只有脾气像我老姐。小家伙的名字叫作榆洋。”他微笑地想起小外甥,“不管怎样,我们卫家算有血脉传承了。”
“大姐结婚了?”她微笑的想起开朗的大姐。大姐长得像伯母,有一对很漂亮的水眸和乌黑的发。
“没有。”他轻咳了声,坦白的说,“她没有结婚,但是却有个孩子。她告诉所有的人,她先生过世了。你知道,教师的世界是容不得一点瑕疵的,何况是未婚生子。”
当!钟声响起。
“天!十点了。”夏雅妮又迈开脚步死命往外冲,不过这回是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给我一分钟。”卫洋平在门口打住,反身往厨房跑。
她眨着眼,感动的看着他飞快的拿了保温提锅,将汤徐徐地倒入。她几乎可以预见在未来的每一天,她都将会被他满满的爱所包围着。
“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在车上吃了。对了,你急着赶到那里做什么?”他拎着保温提锅,环住她的腰,走出大门。能为心爱的人烹饪美食是种幸福。
在谈话声与浓汤的香味中,他们到达了“三年甲班”,夏雅妮带着他走向后门。
“别紧张。”入门前,他为她拉了拉衣领。“他只是一个老人,再也没有能力伤害你们了。何况,夏伯母已经过世了。”
方才在车子行进间,她告诉了他,她父亲夏庆元在得知劭光开餐厅后,三番两次前来吵闹要钱的事情。今晚她和劭光约了夏庆元,就是想把事情一劳永逸的解决。
“我不是紧张,我只是无法放开对他的恨。我恨他让妈妈过了二十年那样可怕的日子。”她咬紧牙根,握紧了拳。
“如果真的恨他,你们早就直接叫警察来了,不需要与他说这么多,不是吗?他再不好,还是你们的父亲。”
夏雅妮只是苦笑的点点头,推开门与他走进办公室。
“总算到了。”夏劭光阴沉的声音传来。
卫洋平讶异的看着夏劭光黑青着脸色,手正不耐烦的敲着桌子。
“小妮啊!这个先生是不是主持电视节目的那个餐厅大老板啊?”一个略微沙哑而带着讨好的声音响起。
卫洋平朝这人礼貌性的点点头。老人的脸庞上依稀可见当年的俊挺,这是那双眼睛中的贪婪却让人直觉的排斥。
“劭光,你告诉他了吗?”夏雅妮没有回答夏庆元的问题。
“说了,他不肯。”夏劭光根本看都不看夏庆元一眼。
“一个月两万就想打发我?我是你们的爸爸!你们发达了,就想把我这个老人丢到养老院?!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把你们生得聪明伶俐,你们哪有今天啊!这位先生,你说是吧!”夏庆元转向卫洋平,在得不到预期的回应后,撇了撇嘴,发狠的撂下话:“如果怕别人说你们不孝的话,那就拿出一笔钱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我也是认识一些记者、一些兄弟的!”
“你太过分了吧!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血缘上是我们的爸爸,我何必跟你站在这谈!你从来没爱过这个家,妈的肝病也是因为要还你那一堆赔偿而被逼出来的!那几年要不是我和劭光跑得快,现在早就一个在做妓女、一个在做牛郎了!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吗?”夏雅妮怒火狂炽的走到夏庆元面前,拍着桌子。
“哎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嘛。”夏庆元陪着笑脸。
“狗屎。”夏劭光冷哼了声。“养老院的钱一个月两万我们帮你付,每个月还给你两万块的生活费,你只要负责吃喝拉撒睡就可以拿到钱,你还敢吭声?你再敢说一句要钱的话,你就等着吃免费的牢饭!”
“这位先生,你听听这个不肖子说的是什么话,你倒是评评理啊!我再怎么样都是他老爸啊!”夏庆元表情夸张的扯着卫洋平的衣袖。“我以为生了一儿一女就可以养老终生,我不过是打个小牌——”
“你再说就滚出去!”夏雅妮气得整张脸涨成通红,她站到卫洋平面前拨开夏庆元的手。
“反了反了!父亲两个字怎么写啊!谁来教教他们!”夏庆元捶胸顿足,呼天喊地。
“父亲两个字怎么写,我告诉你——五岁时逼我和妮妮在夜市卖口香糖,逼妈妈一天工作二十多个小时!九岁时逼我和妮妮去偷钱,逼妈妈陪你的债主过夜!未满七岁时把我打得脑震荡,要不是妈妈和妮妮护着我,我早就被你打死了!还要我继续说吗?我全部记得一清二楚。”夏劭光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往夏庆元肩后丢去,吓得他面色如土。“没杀了你算你命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钱做什么吗?你欠了青龙帮五十多万的赌债。你以为找到我和妮妮,就是挖到金矿了吗?作梦!”
夏劭光的话让夏雅妮握紧了拳头,童年的噩梦让她脸色灰白。
卫洋平的指关节喀喀作响,他威胁的向夏庆元走近一步,“限你在一分钟内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