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我作你,我会愤世嫉俗、偏激愤怒,我绝不宽容大量,也绝不轻易饶恕,等上天来报应?哼!太慢了,我要自己来。”
“傻瓜,最痛苦的人不是被报复的人,而是报复者,他天天守着仇恨念头,时时处心积虑,他让自己活得不快乐,即使到最后,报复成功,那又如何?”
“会痛快、会自仇恨中解脱。”
“要解脱仇恨很容易,只要心肯放下,不就解脱了,何苦绕上一大圈?”
“我才不要被你说服,我有我的价值观。”他们只要讨论到这点,就要生气。
“予蓝,信我一句,世间没有万恶之人,就算是万恶盗贼,只要你肯用心去感化他,他终会有心动的一天。”
“不听、不听,我不要听。”背过身,她一点都不听他。
“得罪你的人要小心了。”他笑说。
“没错。”
言谈间,有人走近。“蓝丫头,苏大夫在吗?”孙婆婆在外面轻唤。
“婆婆,你怎么来了?”予蓝起身,迎进她和另外一对中年男女。
“我带人来求医。”她一进门先跟或浅打招呼。“苏大夫,又要麻烦您。”
“婆婆请坐。”一颔首,安详柔和的笑容拂去病者的不安。
“苏大夫,他是我邻居,唯一的女儿珍珠最近才进贵府工作,他的哮喘病拖过好久,每次发作起来,都要吓坏珍珠她娘,我几次要他上这儿,请你帮忙看看,可是他老说身上没银子,脸皮薄,三推四却不好意思上门,今天,我硬是架着他来,求求你救他。”孙婆婆说。
“这位老伯,请千万不要有这层想法,你要知道,再多的金钱都买不回一条人命,答应我,今天我帮你看完诊,吃过药后,一定要再回来,哮喘症是长期病,你要花多一点耐心把它彻底医好。”
“苏大夫,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们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珍珠她娘说着说着,眼眶里净是泪水。
“这是医者本分。”
或浅细细为他把脉、开药、赠银,临行前,还不断叮嘱他一定要再回诊,珍珠爹娘在千恩万谢后离开。
回头,予蓝看着满面慈容的惑浅。
她轻叹息,“也许你是对的,不过,我永远也做不到你这地步。”
听她说完话,他伸手,“予蓝,你过来。”
她走到他身边,在他怀中寻到暂时安详。
“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即使你看重钱,锱铢必较,但是,见人有难,你从不吝惜付出。”
“我可以施恩不望报,但我做不来不记仇恨。”
“那么,我只好尽心保护你,不让人有机会欺你。”
来不及了……靠着他的心跳,这胸怀……她没资格……“你的医术这么好,为什么不再试试医治自己的眼睛?”
“我有啊!不过没见到什么功效,我想时间拖得太久,只能尽人事。”
“你再为自己尽尽心吧!将来我不在你身边了,才能对你不挂心啊!”
哪天,确知了她的家仇,苏老爷也要算上一份的话……她不会放过苏家的,即使是以卵击石,她也要以命去搏来一份公道。到时,他会包容她的恨,还是将誓不两立……
“你不会不在我身边,我要留你一辈子,忘了吗?我们存够钱,要一起回石头村,把青儿、橙儿、墨儿都接回来团聚。”
那是他们的童年梦,年纪越大、越了解他的性格后,她再不敢存非分。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将自己的眼睛医好。”停下声音,她不想再和他辩。
“我会,我很期待能见到你的模样。”
第四章
晒好几筛子萝卜干,今年的萝卜长得又肥又好,她可以留下一小瓮,剩下的全卖给东方酒楼,赚个十两银子一定不成问题。
她的勤劳俭省,已经为他们在利富钱庄,存了近四千两银子,有这笔钱,他们可以开一间药铺,买一个屋舍,让妹妹们有一个家。
可是,真的可以吗?这样一来,她势必要放下仇恨,不追究、不再提起爹爹的冤枉……她可以容许自己不孝吗?
弯下腰,她在地上捡起一根棒子,在沙地上横横竖竖描了好多笔,纷、扰、乱,她的心打上千千万万个结。
“予蓝,你在哪里?”
他摸索着从茅屋里走出。
“我在这里。”
叹口气,她站起身迎向他。
“你照药单帮我抓三副药。”
他拿起纸递给她。
她拿起药单瞧瞧,说实话,他的字大概只有她看得懂,但对一个眼盲的人,批评他的字有失厚道。
“桂枝、茯苓、牡丹皮、桃仁、赤芍药……这药,我上次帮你抓
过。”
“嗯,这是活血化瘀的药方,我想等脑中的血块消除,说不定我又能看见。”
“真的吗?你上次吃了感觉怎样?”
她抓了他的药方急问。
“还不错,这回我又添了几味新药材,再试试。”
“太棒了,我马上就去抓药。”
转个身,她快步往后门方向跑。
“不要急,慢慢来。”
“怎么能慢?我等不及要你见到我呢。”正说着,她的人跟着声音远离。
踱回屋内,他拿起毛笔,在纸上轻描几笔,想将心目中的予蓝画出,她长什么样子呢?该有双黛眉吧!她的眼睛是单凤眼,还是杏眼呢?不管怎样,他相信她有一双会讲话的眼睛。
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停下手中毛笔,侧耳倾听,脚步声在门外犹豫。
他耐心等待来人表明身份,不急不催。
“或浅。”
好半晌,来人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心情忐忑不安。他看着或浅,想找来最安全的话题开头,没想到,最后只能轻唤他的名字。
“是爹?”
每逢过年,予蓝会扶他到大厅,向父亲贺岁,这也是见爹的唯一机会,没想到,今天爹会亲自上这里来。
“是我,我们有大半年没见面了,这几个月我人在苏州,一回家突然觉得家里好陌生。”
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和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神似,要不是那场意外夺去他的眼睛,他也可以为他担起一部分家业。
“爹爹辛劳,或浅无能为爹分忧,是我不孝。”
“这怎能怪你。”仰头看看四周,苏永说:“我没想到这里这么破旧。”
这是他第一次踏人儿子的住处,当初他让玉娘作主一切,玉娘说或浅喜欢清静、不喜被打扰,所以安排他住进这里,当时他没异议,今日一见,满腹愧疚油然而生,对儿子、对淑娘,他亏欠太多。
“还好,予蓝把这里整理的很舒适。”笑笑,他早适应平实的生活。
“予蓝是服侍你的丫头?”
苏永问。
“打从十岁进苏府,予蓝已经照顾我九年。”九年来,她对他比亲人还认真。
“宜娘说,她是个知书达理、懂得进退的好女孩。”他一直环着安全话题绕。
“是。”
说到予蓝,他笑开。
“听说,你大开后门,帮人治病?”乍闻苏神医的名号在坊间流传,他不晓得儿子是怎么办到的。
“爹认为不妥?”
或浅反问。
“不,我只是怀疑,你怎会懂得医理。”
他简单将这些年的学医经验向父亲报告,听得苏永满心骄傲,不愧是他的儿子,失去一双眼睛并未让或浅成了废人,虽然他直觉认定,行医并不能带来财富,但财富……他花下大半辈子,累积得够多了……
“这次回来,我帮采欣订下亲事,准备等她行完婚礼,再走一趟北京。”
“采欣也二十岁了,是该完成终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