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这么就走啦?”
“你是老手了,还用得着我当黑白军师吗?”
恋文笑着挥手,退出车道。
驶上马路后,她说:“出来吧,我知道你也上车了。”
“你和我以前一样傻。”他和他幽幽的声音一起浮现。
“以前?”恋文万分关切。“你以前做了什么傻事?”
“把心爱的人拱手让人。”
“关敬不是我男朋友。”
“你喜欢他。”他郁郁指出,还强调补充,“很喜欢。”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占为己有。”
“说得大方容易,痛苦的时候你才知道悔不当初。”
她好笑地看他一眼。“在屋里时你吃干醋,瞎捣乱,这会儿怎么又鼓励我去争取他?”
他难为情地低下双眼。“我也不知道。你太像她了吧。所以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把你当作她,不喜欢你和那个讨厌鬼接近。”
“人家有名有姓,不要指人为鬼。”她温和地纠正他,“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口中这个念念不忘的‘她’究竟是谁?还是她的名字你也忘了?”
他极力思索着,“不晓得怎么回事,有些事情我记得,又有很多事情,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自从那场病后,我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病?”
他摇摇头。“只记得昏昏沉沉睡了好久,全身滚热,四周的人说话全听不清楚,入耳一片嗡嗡声。后来热退了,醒了,却人事物全非。”
“发生了什么事?没人告诉你吗?”
他望着前方,许久许久。很慢地,他转向她,满眼迷茫。
“怪就怪在这,所有的人都不见了,独剩我一个。过了一阵子,房子里来了些陌生人,男女老少都有,整日吵得要命。”
“你很怕吵吗?”他不止一次向她抱怨被吵得不得安宁。
“我作画需要安静,吵吵闹闹,什么感觉也给吵混沌了。”
恋文十分欣喜。“你果然是位画家。”
“我没这么说。总之,那些人终于走了。你说奇不奇?他们说屋里有鬼,我住了这么久,可没看到什么鬼。”
恋文答不上来。她有个古怪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已死了,所以他不承认是鬼。
可能吗?
第七章
“小气鬼,黄牛鬼,胆小鬼。”
恋文向门外的关敬眨着不解的眼睛。
“劈头就一连串的鬼,你是给鬼附了身还是怎地?”她问,啼笑皆非。
关敬一只手举到她眼睛前方,另一只伸来掰这只的手指。“小气鬼,怕请我吃饭。黄牛鬼,说好陪我一道吃,偷偷开溜。胆小鬼,你怕我。”
她拨开他的手。“行啦,我晓得你左手长了整整齐齐五根手指,一根不少。”
他叉着腰背。“有何解释?”
“你中毒啦,要找人解?我不是医生又非郎中。”
“我给鬼附了身了,你说中了。”
她神色一凛。莫非“他”……
“喂,你可别胡说,”她着急地端详他。“你是真的假的?”
“你呀!我给你这个鬼附了身了。”
她打他一下。“你找骂吗?”
他就势抓住她的手就不放了。“瞧你脸都白了。你居然是个迷信的人哪?”
“给你吓得三魂少了两魂,还得受你讥嘲啊?”她也不退缩,由着他握牢她的手。“庄琪呢?”
“你把我像个烂饭袋似的丢给她,可没把她交给我,而我更不是她的监护人。她要走,我还跟去盯梢吗?”
“咦,你这人真是,别人问一句,你抢白十句。”
“你不是别人,我也不过答了你三两句。我说管饭的,你让我得了胃溃疡,可没人给你装修房子了。”
“快九点了,你还没吃啊?”她喊。
“我等你呀,等得望眼欲穿,你懂不懂?”他摆个狰狞脸。“别说你吃得饱饱的,别逼我变成杀人犯。”
他就是这副样子,也还是迷人得很。
“为了一顿饭杀人,英雄气短哦。”
他拉她的手贴向他的胃。“这扁扁塌塌的肚子,从昨晚晚餐后空到现在,我的气够长啦。”
这个庄琪怎么搞的?
“你怎么不早说呢?还讲大堆无谓说话。等我一下,我拿个钱包。”
“不,我这一天等够了。”
“哎——”
直到她坐上了他的车,他才甘心地放开她。在他绕过车子坐进驾驶座位,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放松地盯着她。
“你以为我会遁地术还是隐身术吗?”她嘲笑他。
“你逃不掉的。”
“逃?哈!”她乐得眉眼都在笑。“对了,你说我怕你是什么意思?”
“上午你一声不响偷偷溜走是什么意思?”
“我有事嘛。”她声音小了下来。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偷偷摸摸?”
她翻翻眼珠,然后瞪他;“劫银行喽。你们这些人真莫名其妙,我没有权利在我自己的房子自由来去吗?”
“‘你们这些人’?”他瞥瞥她。“除了我,还有谁?”
一个鬼。她叹气。
“你这餐饭要到哪儿去吃啊?”
“上西贡。”
“西贡?跑去西贡吃海鲜吗?”
“不行吗?我要到我最喜欢的餐厅去。”
“喔,我以为你不爱上餐厅出风头呢。”
他微笑。“这家餐厅是自己的。”
她张大眼睛。“你还经营餐厅?你可真不得了。你还有什么其他事业?”
他还是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恋文轻松地靠着椅背。欣赏窗外在夜色中向后疾退的夜景。拂光掠影,世事尽皆如是。
忽然,她想起无名鬼,不知十七岁是他的最后记忆,或是他离开人间的年纪?
那么年轻,正当黄金青春年华呢,他能记起他失去的空白日子就好了,或者她可以了解他灵魂飘游不去的原因。
那又如何?她要怎样帮他?
“你知不知道男人吃起醋来也不输给女人的?”
恋文诧然地转向他。“你跟谁吃醋?”
“看你想的是谁喽。”她哑然失笑。这可妙了,鬼和他吃醋,而他也和鬼吃醋。
“你吃哪门子醋啊?”她有没有表现得太欢喜?
“你想的是个男人还是女的?”
他不是男“人”,所以她说:“男的。”
关敬的脸色阴暗下来。不过可能是夜色在这段路比较暗的关系,她想。
“你不用这么坦白嘛。”
他懊恼的声调惹得她格格笑。
“我偷偷摸摸你有意见,我坦白了,你又不满意。你这人太难伺候了吧?”
“你是为了这个男的,所以才把我丢给庄琪?”
嘿,他是认真的在谈这件事哩。
“你又不是个包袱,什么叫把你丢给她?”恋文的心怦怦直跳。
他斜瞄她一眼。“今天不是你第一次故意走开,好让我单独和她在一起了。”
这是实情,她无话可说。她惊讶的是他不乐意的反应。唔,该说惊喜才对。
女人,你是矛盾的动物。
“怎么样啊?”他紧迫逼人。
“呃……庄琪很喜欢你。”
呀,真笨!她就不能招认得技巧些吗?
“你不?”
“不什么?”
“不喜欢我?”
“我没说。”
“你也没说你喜欢我。”
她笑着。唉,男人孩子气起来就像个小男生般不可理喻。当她正要这么对他说时,他不悦又有些耍赖的表情,蓦地令她瞠然失声。
恋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刹那间,她的脊背穿过阵阵寒颤。她突然醒悟数次无名鬼的表情、神态,为何总让她有种无可解释的熟悉感和似曾相识。
“他”和关敬神似。
或者,“他”此刻根本就附在关敬身上?
“关……你……你是……是不是……”她舌头打了结似的,话都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