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是我从美国回来时发现的。”
方靖恩把目光投向艾罗身后,在舞池正上方的专用桌前,坐着的正是这个幻想世界的主人,拥有国内最大经纪公司十方的总裁--冯翼人。
“你到今天才让我走入你的生活。”
艾罗点起烟来,感觉有点闷,但今天的靖恩跟他相反,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不,你一直在我的生活里,我说过,这里我很久没来了!”方靖恩为他倒了半杯甜酒,他的声音几乎被震耳欲聋的音乐盖过。“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被你吓坏了,你一眼就看出我的孤独?”
“所以你躲我。”艾罗隔着薄雾看他。
他感觉靖恩带他来这里,是为了让彼此面对现实无奈的逼迫时,能有个地方可以逃,彼此扶持安慰。
“我想让你认识我唯一的朋友。”方靖恩的眼睛有笑意,那个人也在这时走了过来。
“这是梦游的老板冯翼人。”
这么自信潇洒的男人,艾罗算是第一次看见。
“我得算算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冯翼人的笑容十分迷人,甚至有一股魅惑人的野性,不可否认的,他与靖恩的过分熟稔,的确让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但艾罗的不适,立刻被这个男人温和友善的态度抚平。冯翼人对靖恩的态度,近乎一种兄长甚或父亲对儿子的真心关怀;而靖恩对他的回应也像对待父兄般尊敬。
短暂的闲聊,冯翼人对艾罗说了一些令人深刻的话--
“你不觉得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浑浑噩噩地像梦游一样?四周有太多批评、太多规范,其实都是没有勇气跳出既有的框架模拟出来的完美借口。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吧!没有人有权利代替你走你自己的人生道路!”
这样的话,对一个初识的陌生人来说,实在过分犀利,但艾罗却十分感动!他相信世界上像冯翼人这样潇洒任性的人是十分稀少的,但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让人在矛盾挣扎中能稍稍得到一些解放……他也开始爱上了这个地方。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艾罗对方靖恩说。
“你有没有发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不管男人、女人。在这个地方,能满足所有人一切空虚的想望。”
“但他并不属于任何人。”
“你和他一样聪明。”方靖恩立刻笑了。
“我不聪明。”除掉他显赫的家世,艾罗发现其实自己渺小卑微得可以。
“你聪明,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被保护得太好,所以很多事你以为你做不到。“我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我爱这样的你。”
他的话让艾罗无言以对,甚至不知该做何表示。
这里的气氛、冯翼人的话语、靖恩的用心,他完全明白--靖恩要他勇敢的挑战之后种种的挫折与压力。
如果艾罗觉得这份感情值得争取,他便会了解该怎么做,否则,自己只能选择永远消失在艾罗的生命里。
天亮了,该面对了。对于他的婚姻、他的家庭、他必须承担的种种罪名、他始终被安排的人生戏码,艾罗决心这回要由自己来导演完成。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酷的,莫过于在他一回到家就被告之--他的未婚妻怀了他的孩子!
一时之间,艾罗感觉他全身的勇气力量被完全击溃,猝不及防地被打入了万丈深渊……“我不管你这两天跑哪去了!你爸已经安排好了,三天后就马上公证!”
艾罗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整个人瘫痪似地跌人沙发,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推入了坟墓,连为自己争取一丝生存的机会都没有。
刘子莹自始至终都不敢看他,她不敢看他心碎的表情,那会令她伤心和不舍。
“你现在要当爸了,开心吧!”艾莉一屁股坐上扶手,双手靠在他沉重的肩上笑道。
“虽然婚事办得匆忙了点,但总比大了肚子再披婚纱好,省得人闲语地在背后说话。”艾铭说道。
艾罗闷不吭声。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意见会左右了自己的人生蓝图?他不懂,他们为何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办喜事,丝毫不在乎他的想法。
“爸爸,等明天可得到公司开个会宣布喜讯,其他的亲戚朋友我都通知了。这两三天,公司可得布置布置!”
唐亚芳喜孜孜地说,却不知道她说的一字字都像针般刺得艾罗伤痕累累。
“明天你可不能跑了,我约了珠宝商要挑钻戒。”唐亚芳又叮咛一句。
大哥的沉默令人不安,他太安静,大冷静了!
艾莉忍不住收回手,感到一阵颤栗……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存在的只是一个躯壳,他的思绪灵魂……全不见了。
“哥?”艾莉忍不住轻唤。
艾罗稍稍起了反应,他笑了,看着刘子莹笑了笑。
这笑几乎逼出了刘子莹的眼泪,好久好久,她不曾再看见属于他特有的温柔笑;但他的下一句话,却立时像利刃般割裂她的心肺。
“我们的孩子?”
说完,他无视众人错愕的眼神,直往楼上走去,把所有的担忧与责备,全抛诸脑后。
众人在呆愣半晌之后,艾莉第一个要冲上楼,刘子莹立刻起身叫住了她。
“小莉!”
艾莉回过头,一脸忿忿不平。
“别去打扰他!他--现在很痛苦!”刘子莹一脸哀怨地摇头。
“痛苦个鬼!”艾莉尖声怒骂。“这是婚事又不是丧礼,他痛苦什么!不为你想也该为孩子想想,别想当一个不负责任的乌龟!”
“没错!”唐亚芳附和。
刘子莹使劲摇头,眼泪跟着扑簌簌直落。
孩子是假的,他不爱她是真的,结婚是被逼迫的,她跟别人有染是事实,所以她心虚、她恐惧,她不敢再奢望什么……
“再逼他--他会疯的--”
“先疯的是你!”艾莉冲到她面前。“不!是我!我会先脑充血!”
“还有我,你放心!我会替你作主的!”唐亚芳插嘴说。
艾铭无奈地摇摇头。
是因为婚姻恐惧症吧!也许他该上楼和艾罗聊聊。
立时他撇开三个女人的连环炮轰,悄悄走上楼去。
“你别伯!这个家我说一没人敢说二!他敢负你,我和妈咪就轮流教训他!”艾莉霸气十足地叫道。
唐亚芳猛点头,又把刘子莹拉坐回沙发上,心疼地哄着:“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别老是哭哭啼啼的,伤身体啊!”
“伯母……”其实她好怕,她好想说根本没孩子,但艾利的眼神不时在提醒她,唐亚芳的热情又让她于心不忍。
她开始懊恼,为什么自己总是儒弱地活在别人的意见里,没一点自己的主见。
“还叫伯母?叫声妈让我开心开心!”
艾罗坐在阳台上抽烟。说也奇怪,他此刻的心情很平静,他以为自己应当激动、忿怒,激烈地反抗这桩荒唐的婚事……可是他竟然一句话也没开口。
子莹怀孕了,他竟然感受不到属于新生命的喜悦,他甚至怀疑孩子是否真的存在。
他不由自主想到冯翼人说话时眼中那份骄傲与自信--没有人有权利代替你走你自己的人生道路。靖恩也是,所以他走得孤独。
事实上,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何尝不是充满了孤单,纵使生命中有许多条路,或许交错、或许平行。但世界上不会有一个人,和自己的人生完全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他在人生的爱情路上遇见了靖恩,好不容易能与他携手同行,却走得那么无奈、那么凄苦;难道非得逼得两人跳下悬崖不可?即使如此,也无法得到他人的认同,因为两人之间的爱情在众人的眼中是禁忌,是不被允许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