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似乎少了点什么?」
「腰身?」
他嗤笑。「妳太敏感了,是首饰。过年嘛,不妨打扮华丽些。」
「我身边只留一件首饰。」羽童拿出珍藏的伽南香手镯戴上,古老的年代,柔润的黑木光泽,诉说吉祥与富贵。
「妳哪来这项宝贝?」欧去蓬捧起她左腕,仔细端详这只镶金里的木镯上用米珠组成的寿字。「我家里也有相同的一只,是我母亲的嫁妆。」
「我的也是,外公送给母亲的陪嫁,我爸爸又把它留给我。以前总嫌它老气不肯戴,如今却多见一次就多一层喜爱,穿再平常的衣服只要戴上它,立刻显得贵重起来。我爸爸说这是前清遗物,真的吗?」
「是真的。这原有一对,家母生前一直想找寻失散的另一只。」欧去蓬柔情的笑了,「刻意寻觅,偏生无缘得见,不去寻它,缘分到了自然出现。」
「缘分!」她心跃动,多神妙而不可预测的两个字啊!
「我不再迷惑了,羽童,我相信妳与我就是有缘,所以分不开。」
她看到了他眼中迷恋的情火,将他们牢牢系在一起。
羽童梳好头发,春风满面地和欧去蓬下楼。
他们先去庙里为父亲上香,报告将结婚的消息,然后手牵手顺着天母东西路闲逛,精品名店、艺术小屋不绝于途,不愧是精致雅痞的消费殿堂。
他们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孕妇装上,强调自然流畅线条,与取材自大地色彩的图案,美观且舒适,另有圆柔的裙襬设计,鹿皮与毛皮的运用,使孕妇装脱离传统的角色,也可以时髦亮丽,吸引他人的注意。
欧去蓬看上一串半宝石的五彩长形珠链,配在羽童胸前,使淡雅的服饰立刻亮眼起来,五彩宝石中有一色是墨晶石,正好与木镯的颜色相调和,不显唐突。
「去蓬,谢谢。」
羽童深情的眼眸,初春般滚动的笑靥,紧紧掳掠了他的心,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好维持住这份美丽。
走到一家集咖啡餐点、服饰卖场二者合而为一的庭园餐厅,门庭若市好不热闹,欧去蓬与孟羽童携手而入,一声「阿姨」的呼唤,使他们巧遇高天爵与高凤兮父女,很自然同桌午餐,羽童身旁就是上回与高天爵约会的那名女子。
「我应该谢谢妳,」高天爵诚意的说,「凤兮本来很反对我再婚,令我伤透脑筋,后来不但不反对,还很乐意跟我们出来玩,一问之下,才知是孟小姐开导有方。」
「不,是凤兮长大了,变得懂事了。」
凤兮开心的笑了起来。
「阿姨有宝宝了!」她发现宝藏似的叫起来。
「恭喜妳,孟小姐。」高天爵的利眼却看向欧去蓬。
「你可以改口称她欧夫人或欧太太。」
「你们结婚了?」
「正在筹备。」
两个男人都自负,难免话不投机半句多。倒是羽童这边,三个大女生小女生一熟稔后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情趣四溢,笑声不歇,小嘴难得空闲也瞬即被酸酸甜甜的桑椹蛋糕填满,融洽得不得了。
「不可思议的女人!」男人们同声一叹,彼此看了一眼,相互笑了起来,开始男人间的话题,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反要羽童她们抗议,两路人马才依依不舍的分道扬镳,继续下午的节目。
欧去蓬抽空打了一通电话回去,在郑温温嘀嘀咕咕埋怨中,他笑嘻嘻的望着羽童说道:「妳就告诉那些人说,我要结婚了,正努力说服我孩子的妈答应嫁给我,相信大家都会谅解的。」手指玩着羽童的一绺鬓发,笑看她眼珠子瞪得好大,在郑温温惊喜的尖笑声中忙挂了电话,免去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问号。
「到底有哪些人来拜年啊?」
「政客、厂商、慈善机构、亲戚朋友……」
「哇!那我们继续逛街吧!」
「好主意。」
他们一起选了许多用品,请商店送到欧宅。
终于逛累了,天色也转为昏黄,羽童可惜道:
「眼看新年就要过去了,好快哦!」
「同样是廿四小时。」
「为什么过年不能有四十八小时?」
「就算有七十二小时,时间一样会过去,到时仍有人要感慨:『过得好快哦!』别瞪眼,我只是提醒妳,今天是农历新年的开始,不是结束。」
欧去蓬准备带她回欧家大宅,还得意的说:
「这时候拜年的人都该走了,所以我们可以回家了。」
「你这坏东西!」她骂得一脸妩媚。
「我可是受了妳的引诱才这么做哦!」
「你少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羽童在欧家受到热烈的欢迎,显然郑温温把话传了出去,那些自认为交情够的访客都留了下来,抢先为新人祝福。欧去蓬无奈的一耸肩,但他太高兴了,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笑容,陪伴羽童应付突来的情况。
他也不肯再让羽童一人回小公寓,安排她住在三楼欧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房间里,有鲜花和各式收藏品围绕着。
当夜,他将母亲那只伽南香手镯套在羽童右腕上变成一对,在众多宾客与亲戚面前,等于正式订下鸳盟,永不言悔。
「真是神奇!遍寻不着的镯子竟因你们的结合而再度成双,看来你们这段姻缘是老天注定好的。」郑温温的母亲郑太太感动得频频拭泪。
郑温温内心里却暗自为黎嫘可能会有的反应担心不已。
* * *
诗人郑愁予说:
春来啦
冬眠的人呀!看花吧,而且折花吧
樱花只有五日,桃李也不长久
春神旋舞过山林莽野
也低回在你小小的宅第了
你的灌墙,你的窗
你如蓓蕾未绽的雅淡的眉尖
在欧家宅第的花园内,最受注目的是山茶花了,此时正当花季,粉红、深红、桃红的茶花盛开点缀庭园,白山茶、黄山茶、斑色山茶更是奇致妍丽,多彩多姿。小仲马的「茶花女」是位千面女郎,恰恰代表了山茶花的特性,其善变之姿令人叹为观止,它可以突然在同一株枝干上开出不同形状与颜色的花朵,使人惊叹自然界造化奥妙之余,却又摸不着头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每日晨起、傍晚,脚下一双便鞋,羽童随意的在庭院里散步,高大的林树为她遮阳,过去探探风信子那美艳的色彩与圆穗状的花朵,啜饮一口玫瑰花的香甜,隔壁的桃花尽情地舞春风吧,花香韵丽,开满枝头。
音乐室的白色钢琴在蒙尘多年后重新启开,欧去蓬请人来调音,这往后底下人就常听到先生和太太合奏的旋律,一次比一次有默契,到后来竟像同一双手在按键。
然而每到夜深时,羽童惯常要作噩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一个人在三楼游荡半夜,直到有一天被欧去蓬发现。
「妳为什么不睡觉呢?」
因为检查的结果不是很好,欧去蓬怕他一时无法克制伤害到羽童或胎儿,他仍旧住他原来的房间,羽童留在三楼。
「我必须听一点声音。」她閤上音乐盒。
「很晚了,妳早该上床才对,医生的话妳也不听吗?」
「我有睡,睡醒了。」
「才一点刚过,」欧去蓬谨慎的问,「羽童,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这情形多久了?」
「很久了,自从我得知怀孕后就常常如此。」她一副习以为常的口吻。
「那么久了,妳居然都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