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吧!」
高凤兮是邻居的小孩,常来游泳,羽童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凤兮有几次把脸贴在长窗上看她弹琴,后来从交谈中才逐渐了解凤兮是寂寞的小孩,妈妈病逝,爸爸做礼品生意很晚才回来,只有一位女管家在照顾她。
两个寂寞的人很自然成了忘年之交。
「阿姨好棒哦!」凤兮真的非常好动,说话时也不肯安静片刻。
「妳只穿泳衣不冷吗?凤兮,冬天到了。」
「我不怕,我每天游泳。」高凤兮突然说:「阿姨,妳要不要见见我爸爸?他今天休假陪我游泳吔!」
「我又不认识妳爸爸……」
「来嘛!」凤兮拉了她的手跑出去。
羽童对高天爵也有几分好奇,成天听凤兮形容她爸爸如何如何了不起,令她回想起过去对父亲的崇拜和依赖。
「凤兮!」一个男人带着责备的声音喊道。
高凤兮松开羽童的手跑过去。泳池旁只有几个人,但突然面对一位只着短裤的大男人,羽童只好把眼睛盯在他脸上。
「爸,她就是弹钢琴给我听的那位阿姨。」
高天爵大约才三十一、二岁,打量人的眼光却是很锐利的,羽童已经接收到他对她没有好感的强力电波。
「凤兮,不许到深水区。」他叮咛跳进池中的女儿。
「我已经可以游得像鱼一样了。」
「说不行就是不行。」
「阿姨!」凤兮居然向她求救。
深水区有两公尺深,羽童也说危险,凤兮才嘟嘴算了。
高天爵却不悦的盯着羽童,似怪她多嘴。
「小姐贵姓?」
「孟羽童。」
「常听我女儿提起妳,可是我不喜欢她到妳家去。」
「你为什么不阻止呢?」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有太多时间陪她,即使我阻止,她一样会偷偷跑去,而我最看不起偷偷摸摸的行为了。」
羽童直觉他在影射她,一脸有趣的表情。
「枉你是个大男人,怎么讲话也学女孩子一样拐弯抹角?」
「那我直说了。孟小姐,妳的行为使人无法认同,这点妳承认吧!」
「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一早开车离去的那男人不正是妳的情人吗?」
「是啊!这有何不对呢?听说高先生已丧偶两年,不会连个情人都没有吧!」
「没有。」高天爵一脸气愤。
「真令人佩服!」羽童不禁羡慕已过世的高太太。
「孟小姐,我希望妳停止对凤兮亲切。」
「你的要求太无理了,高先生。我喜欢凤兮,因为我觉得她跟我有相似的地方,我母亲也在我小时候去世,我了解她那份孤独。不管是男孩女孩,最好都有母亲照顾长大,高先生还年轻,何不考虑为凤兮找个母亲?」
「妳在推荐妳自己吗?」
高天爵一脸鄙夷的神色伤了羽童的一番好心,回以高傲的一瞥,缓缓自他身边走过,留下更鄙夷更冰冷的一句:
「你以为你养得起我吗?高先生。」
事实上羽童已气得心里直打抖,咬牙吞下不争气的泪水。她早该有心理准备迟早会遇上像高天爵这种人,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是吗?散了一会儿步才又慢慢走回来,真倒楣,高天爵还蹲在池里不滚回去。凤兮在喊她,为了气高天爵,她接近池边,蹲下身子俯视凤兮:
「这是深水区吔,妳不怕?」
「爸爸也在啊!」
羽童的视线和高天爵一接触,冷冷的别开脸。
凤兮却很高兴的向前挥手,「嗨!大狼,过来!」
羽童才一回头,就看到一只奇丑无比的大狗向她扑了过来,她尖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栽倒入池。
所有的恐惧又回来侵袭她了,背着父母和同学去海水浴场玩,第一次可以丢开救生圈正式下水就不幸脚抽筋溺水了,好痛……好难受……谁来救我……
高天爵见她沉了下去,忙将她拉上来,她已灌了好几口水,他简单做了急救,听她喃喃道:「妈妈……救我……」
「爸爸,怎么办?都是大狼不乖。」
「我们送她回去。」
高天爵将羽童抱回前面的欧宅,刘嫂大惊失色。
「小姐掉进泳池?小姐怕水,怎会去……被狗吓到?……哦,不行,你不能抱小姐上楼,欧先生会非常生气,我来抱小姐。」刘嫂接过羽童,赶紧回房。
高天爵被她的态度弄胡涂了,楼上有金山银山?还是欧先生立下规矩不许他以外的男人上楼?他好奇地放眼评估这个比他家更高贵气派的大厅,显然孟羽童是很受宝贝的,他突然很想见一见那位欧先生。他是有妇之夫吗?
羽童感冒了,发烧一天才逐渐好转,欧去蓬当夜赶回来看她,她已睡着了。他俯身忧心地细看她脸上不安的表情,温柔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似乎受了感应,她的神情逐渐转为平稳,一个小时后已恢复往日的憩睡模样。
他回房才听刘嫂仔细诉说经过,听到男人的名字不禁皱起眉头,但他什么也没表示,第二天一早又赶回台北了。
「欧先生来过?」羽童半点不知情。
「他很担心妳呢,小姐,妳以后千万不要再接近泳池了。」
羽童边点头边不住咳嗽。
「被子盖好,我去给妳拿早餐。」
刘嫂再上楼时,除了早餐,手里还多了一束花,羽童看得出她不以为然。
「谁送来的?」
「昨天那个小女孩。」
「凤兮啊,她真可爱。」羽童接过花闻了闻。「刘嫂,妳是不是不高兴?」
「小姐,我是直肠子,妳别见怪。」
「没关系,妳直说好了。」
「妳最好别再跟那个高先生见面,欧先生会很不高兴。」
「我也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他啊!」
「那就好。」刘嫂把早餐盘搁在她膝上。
「欧先生不高兴会怎么样?」她喝口温热的鲜奶。
「小姐,妳先吃早餐再说。」
「欧先生不高兴的时候很恐怖吗?会不会吃人?」
「小姐,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刘嫂正色道。
「嗤,他人在台北,我们开他玩笑他又听不见。妳是不是看过他发脾气的样子,所以才不敢开他玩笑?」
「等妳更了解欧先生之后,妳会发现他其实是很严肃的人。」
「严肃?」想到他玩世不恭的表情,羽童忍不住大笑。
「小姐!」
「对不起!但我实在很想笑。」但见刘嫂一本正经,羽童只好收敛些,也许她认识欧去蓬不如刘嫂深吧!「刘嫂,妳看我是不是愈来愈像一名情妇?」她突然问。
刘嫂难以回答,沉默着。
「附近的人对我很好奇吧!除了小凤兮来的时候,我常觉得自己被孤立在小岛上,除了书和钢琴,没有朋友。」
「欧先生几次请妳陪他出席宴会,妳为何不肯去呢?」
「我不想。」羽童摇摇头,她心知有一天会离开他的,不想和欧去蓬在正式的宴会场合露面,她终究无法完全撤去心之藩篱。
欧去蓬再来时是次日傍晚,跟以前一样,说来就来,事先不打招呼,反正她这情妇跑不掉的。羽童手中的杂志被抽走,抬头才发现他来了。
「自己开车吗?」
「司机开的,我晚上有应酬。」欧去蓬脱下外套,坐在床沿。「刘嫂说妳不太肯吃药,这样任性可不行哦!」
羽童好笑。「刘嫂把我当小孩子,我一天不躺上十二小时她不放过我,哪还需要吃药?我爸爸是医生,他也不赞成多吃药,你待会儿下去可不许告诉她我不睡觉在看书,她比我阿姨还难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