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耀睇她一眼,神色颇有狐疑。
「教那块冷玉另眼相看的就是这丫鬟?」这一嘴讥诮的人一身漆黑,身旁搁着一把大刀,刀锋在月色下划过一道犀利冷光,一瞧便教人打心底发寒。
棠昱琋瞧着那柄大刀心底直发毛,目光赶紧移往那人,结果人还没看仔细,倒被他左脸颊那条深长笔直犹如流星划过的疤痕给吓坏了!幽夜,月光下看见这种人,比遇见鬼魅没好多少。
「鬼──」棠昱琋大叫,不仅紧拉住上官耀的衣袖不放,还把脸钻进他胸怀埋着。
上官耀愣了一下,目光还没对上三师兄黑,喉咙便开始发痒,最後还是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好,说得好,千字万字都不及这一字形容得好啊!」他大笑不止,长臂一伸顺手来个软玉怀香,一点都不把黑难看的脸色放进眼 。
「是啊,『好个鬼』!」黑一语双讥,口气虽不严厉,却是满嘴尖酸刻薄的气味。这个人光吐一口唾液,地上都要死一堆蚂蚁。
棠昱琋悄悄地从少爷怀里露出两只眼回头看,看明白了,其实这人不难看,就是那道长疤可怕,还有那双暗夜般的眼睛,看人活像瞪人,又是在月光之下,她才会给吓着。
「对不起,我是一时吓一跳,不是故意的。」想到自己那麽失礼,见人就喊鬼,她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她家少爷居然又笑得那样张狂,更令她恨不得地下有洞钻,她赶紧回过身来躬身道歉。
她家少爷也真是,不帮她解围也罢,还笑成那样!可是,怎麽她家少爷完全没那副威严了呀?和她对「少爷」的印象完全不符嘛!
「用不着跟他道歉啦。」上官耀摆摆手,脸上的笑意不去,还接着调侃,「老三,当日劝过你半夜不要出来走动,你不听,现在自取其辱了吧。」
师门中有一条规榘,就是在外人面前不得透露师名,也必须隐藏彼此的师兄弟身分,所以一向外人都以为他们是八拜之交的兄弟。
「教训得极是,就不知道阁下的舌头泡酒是啥滋味?」黑也不消发狠相向,光是拿起那把刀,嘴角一咧,舌尖一舔乾燥的唇瓣,还啧啧有声地,那副嘴脸便已经构成了十足威胁。
这个人的脾气说不好,倒也还好,就是脑袋一旦动了哪个念头,都是认真的就是,开不得玩笑。
上官耀依旧是一脸笑,不过就是收起了一口白牙而已。 棠昱琋光在一旁听,人家还不是说要拿她的舌头泡酒呢,她都已经起了一身的疙瘩,打脚底毛得心都发凉了,她可还是一群女婢之中最有胆量的人哩,要说不丢脸,就只能说是她的本能知道这名黑衣人当真是招惹不得的。
说起来,她家少爷怎麽会去认识这种「江湖人物」的?她狐疑地睇向身旁的少爷,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慢慢地把焦距移向自个儿细小的肩膀,能够让她感觉自己的肩膀小,还多亏了搁在上头的那只手──
「少爷,您的手为什麽在奴婢肩膀上?」棠昱更加狐疑且添入质疑的目光锁住了上官耀。
「这麽说起来┅┅小丫鬟,你对你家少爷的『了解』不够深入哦,这对你可不太好。」黑一副似笑非笑又兼暧昧的嘴脸,字字句句听起来,说明示,又不是那麽明显,要说暗讽,那表情又是那麽明白。
棠昱琋几乎是立刻、马上就把身子给远远地移开,离了上官耀起码有十步之远,眸底盈满对她家少爷人格的质疑和审视。
「你干嘛啊?要吃你,少爷我也没那麽好胃口!」上官耀白她一眼。
「那倒也是。说起这扬州,九里三十步街中,绛纱灯万数,辉耀空中,珠翠填烟,邀若仙境,比之长安的平康里,绝无不及之处。小丫鬟,『平昔』你家少爷『 在外头』可吃香得很哪。」黑嘴角噙着一抹促狭,一柄大刀交抱在胸前。他这人呢,是人敬他,他敬人,要得罪了他,当下便有十倍还你。
一席话听得棠昱琋一头雾水,略微懂得的只有少爷「平昔」很吃香,那是说今日不比往日的意思?是因为少爷被「禁足」的关系?那「在外头」是在哪?是指 那些豪门千金吗?
「什麽是『平康里』?」丫鬟好奇地问。
「那是长安有名的妓女巷。」黑不厌解其惑地谆告,嘴角却扯出一抹诡笑。
棠昱一听,脸上乍红,睇向上官耀的目光惊讶又鄙夷,连连又退了十步之遥。 她家少爷在妓院很吃香?那是说他经常上妓院了?!
可以说,上官耀本来还算端正、还算不错的印象这一刻起在她心目中彻底的颠覆了。
此刻睇向她家少爷的目光,不再有对一个主子的礼貌和客气,她只差没把散漫、轻佻、无耻直接宣之於口了。
上官耀倒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在一个丫鬟的面前被抹黑,看这丫头脸色乍红乍白,还拿一双怒气冲冲的目光睨瞧他,真是有趣。他还没看过哪个下人敢对他如此无礼的哩! 不过白白被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黑折损,光教他一人称心得意可也不行 。
「丫头,还不过来见过三爷。我这朋友不管是长安的平康里或者扬州的虹挢一带,人人见了他都要唤一声三爷,你休得怠慢!」上官耀手中一柄扇,刷地一声展开来。
棠昱琋瞥向黑的眼神顿时多了一抹鄙夷,嘴角闷闷地扯了扯,勉勉强强叫了声,「三爷。」
「免!」黑睇向上官耀,缓缓地扯起嘴角,「老五,你这下出个门都不方便,明日古缙在凌月楼设宴,你有为难吧?我看这麽,我为你向他解释去。」
「笑话!有何为难之处?!」上官耀蹙起眉头。说到这个,他一把火气便到,手里扇子啪地一声又合上。
黑扯着嘴角,「小丫鬟,明日你可要识相些,给你家少爷『行』个方便啊。
棠昱琋狐疑地瞅着他,再迟钝的人都听得出来这人在说着反话,挑拨离间来着!
算了吧,只要不犯着她的饭碗,她才懒得管少爷要上哪儿去哩。得了「病」死在外头都是他的事!
黑说完话,也不相辞,便纵身消失在黑夜之中,这倒教棠昱琋看得瞠目结舌 ,稀奇得很。
「哇啊!这人好了不起!」她打出世还没见过「江湖人」。
「哼!」上官耀一声冷哼,睇向小丫鬟警告道:「你这个小奴婢最好要懂得有耳无口,要是敢向老夫人告密去,少爷我肯定打断你一双狗腿!」
棠昱琋瞅着少爷,眨了眨眼。怎麽?这恫喝是冲着她要胁来着?
一双美目又眨了两下,两叶柳眉缓缓地挑起,不疾不徐地、必恭必敬地开言,「少爷,奴婢一家深受老夫人大恩,怎敢不对老夫人唯命是从呢?倘若少爷明日瞒着老夫人出去有个万一,那奴婢一百条命也不足抵偿,这区区两条腿算得什麽。」
上官耀愣了愣,对小丫头居然敢顶他的嘴,还敢不听他的话,显得料想不到的错愕。
「你这丫鬟┅┅」
棠昱琋爱困地打了个呵欠,「少爷,奴婢明日一早还得去向老夫人『请安』,容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福了一福,继续打着呵欠转身走回去了。
上官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小小一个女婢居然敢在他面前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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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丫头,早啊。」扇儿轻摇,笑容可掬,风度翩然。 棠昱琋狐疑地瞅着她家少爷。这一早他就吃错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