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在上官家做了六年事,但一向在老夫人身边,她又不是那群女婢中「少爷崇拜者」的一员,自然不会主动接近,即使有事情得「被动」接近少爷,也让一群崇拜者主动接去做了,所以她对於少爷的认识,仅只於「少爷」两个字而已。
他除了比一般富贵子弟俊俏一些,比一般富家子弟更富贵一些,在她眼中,她家少爷和其他富豪少爷并无两样,就是一个「少爷」嘛。
听说她家少爷才华出众,若不是上官家有一条「子弟不为官」的家规,他要中状元是轻而易举的事。过去她还当是讹传呢,当然现在她还是半信半疑啦,毕竟那些话她都是从少爷的「崇拜者」口中听来的。
这屋内左侧有两道门,不知是通哪儿。右侧是一排直通楼上的阶梯,书房会不会在楼上啊?
她正想着要不要上楼时,上官耀已步下阶梯,「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许可胆敢擅闯,你活得不耐烦了?」
棠昱琋将包袱抱在胸前,脸上尽是无辜,「回少爷,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进来的。」 上官耀蹙眉,他也谅小丫鬟没这麽大的胆。
「老夫人叫你进来做什麽?」他一眼也没瞥便绕过她,往椅上坐,「倒茶。」
棠昱琋放下包袱,倒了一杯茶摆到他面前,「禀少爷,老夫人要奴婢住进双月楼,好就近『照顾』少爷。」
上官耀方才啜了口茶,才入喉咙便给呛到了。
「咳、咳┅┅你说什麽?」这个时候他才正眼望住她,目光怒放着不悦,眼角瞥见她的包袱,当下眯起。
棠昱琋狐疑地睇他一眼。传闻怎麽没说她家少爷耳力不好?她都已经说得这麽清楚了。
「老夫人要奴婢住进双月楼,好就近『照顾』少爷。」看在他是少爷的份上,她「很有耐心」的又把话重复一遍,该加重音调的部分也没少。
上官耀瞅住她,这一刻才仔细的将她从头到脚看过一遍。小丫鬟绑着两条辫子,一袭浅绿色小袖衣、腰间系着深绿色丝条、碎花罗裙,衣着和家其他丫鬟并无二致,不过┅┅这丫头长得很标致,面似桃花含露,肤如白雪围成,两道弯眉犹如新月,一双凤眼注微波,比之汉朝王蔷不逊。
棠昱琋不解少爷怎麽一直盯着她,她狐疑地把脸孔凑近了回望他,两颗眼珠子几乎碰在一块,还是看不懂少爷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上官耀忽地扬起嘴角。这丫头幸运得他缘,不赶她走吧。
「你叫什麽?」
「奴婢棠昱琋。」她站直了身子回话,依然疑惑地瞅着她家少爷。
「这麽麻烦,以後唤你丫头是了。」上官耀手一挥,当下决定。
主子高兴唤什麽便唤什麽,他们做下人的哪儿能有意见,棠昱琋也不在意这等小事。只是┅┅怎麽她家少爷这会儿给她的印象有些不同了,他好像没那麽严肃嘛。
「奴婢晓得了。」
「後面有房间,你自己去随便选一间吧。」上官耀指向左内侧那道门。
「是。」棠昱 拿起包袱,先退下去。
不多久,阶梯上无声无息地走下一位白衣公子,看起来比上官耀大三、四岁,白俊的脸上笑如春风,足下白靴轻如腾云,手中执一柄书画扇子,衣袂飘飘,沉着稳重,也是难得一见的俊逸公子,此人名唤向非玉。
「如此看来,双月楼已非习武之地,师弟作何打算?」
「倒不见得。避开这小女婢便是。」上官耀不以为意。
「如今如何避得开?」向非玉脸上始终是柔和的笑意,手中扇子轻摇,飘飘有出尘之姿。
「我让她待在屋内,她便不敢往後林去。」这口气之傲,不愧出世就为少爷。
向非玉但笑不语,神色之间却不苟同。
方才上官耀和那丫鬟对话时,他在楼阁之中暗地觑了两眼,根本不消拿出他过人的识人之力,他敢断定这名丫鬟不会如此好打发,这一次是师弟看走眼了。
上官耀并未忽略他的表情,当下扬起嘴角,「二师兄莫非对这丫鬟另眼相看?莫怪一早天气就作怪了。」
先莫说他家师父是谁,大师姊甯采笙也先莫提,他和馀下两位师兄,都知道向非玉最是不把女子当人看的,外人常被他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外表骗得团团转,自家人可不上这当,这块「冰玉」、「冷玉」可不是唤假的。
上官耀的话自然刺激不了向非玉,他依然谈笑风生,举扇翩翩,「我也该走了,过几日师弟若得空,就来赴凌月楼之约吧。」
他把扇子一丢,还给了上官耀,便飞身离去。
明显就是激他摆不开小女婢,无法赴约。上官耀眉头微皱,都怪那江湖术士癫言疯语,给他惹来一身麻烦!
说起来┅┅上官耀睇向飘然远去的向非玉,这块「冷玉」和那名江湖术士的气质倒有几分雷同,当下又攒眉蹙额。若不是为一片孝心,让年事已高的祖母宽心,如今又何至於着恼。
现在也只能自我安慰,还好这丫鬟长得算赏心悦目,就当多个没事时可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好了。
第二章
棠昱琋初搬过来这儿没几日,夜还真有点睡不着,几下翻覆难眠,不得已只好起身。
明日便是中秋了,窗外月儿明亮,她想起双月楼的由来,当下便披起外衣,举步出了房门,往前院走去。
她已将这儿的环境摸熟,进得前堂来,往左拐那道门便出得水廊来,怕吵醒楼上的少爷,她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穿过前堂。
这条很长的水廊前面有弯儿,尽头是藏书阁,第一天少爷便有吩咐,双月楼她哪儿都去得,就是藏书阁她若敢擅进一步,便要她没命走出来。
接连几日每到过午,少爷都待在那里面直到天色暗了才出来,而她呢,自是被禁止在门外了。
她蹙起眉,远望着那弯处,少爷不说那也罢了,她斗大字不识一个,对这什麽书阁十成就提不起兴致,远远那头就是要她走,她也懒得。怪少爷放下话来,她呢,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要胁,别的也不消说,就是好奇心特别旺盛,既然不准她去,她就偏得进去看看不可了。
得意的笑容自白月似的脸蛋上漾开来,她家大少爷显然不知道什麽叫「阳奉阴违」,这才是她棠昱琋的「专长」。
说什麽来赏月,打出房门起就只是藉口!她又不是少爷那种文人,既没本事吟风弄月,也没这等雅兴。
这会儿少爷应该睡死了吧!她往後看了看,那双兴奋的明眸在朦胧的月色中闪烁得发亮,拉紧了外衣,她悄悄走起这条长水廊。
「夜月冥冥,波光 ┅┅风清飕飕,柳絮飘飘┅┅」
一串低吟从前面传来,棠昱琋给吓一跳,仔细一看──
那┅┅那个┅┅倚坐在矮栏上那个──不是少爷吗?他居然还没睡?!怎麽他不是一个人?旁边那是谁呀,一身黑漆漆的。 棠昱琋紧张的吞了一下唾液。没时间研究了,得趁少爷发现之前,赶紧折回去!心念一转,身子便往後转,正打算鬼神不知的离开。
「丫头,鬼鬼祟祟做什麽?」上官耀打她踏上水廊便已察觉。 棠昱琋背脊一僵,整个脸皮几乎挤在一块,一副哭丧倒楣模样,转个身,嘴角却已经上扬,那笑容甜得可以挤得出糖汁来似的,戴面具都没这般快速。
「少爷,奴婢瞧今晚夜色不错,所以出来散散步,看见少爷在这儿赏弄风月,怕打扰少爷的雅兴,正想离开呢。」她眼不眨,脸不红,气不喘,说得完全像有一回事。心底转念想道,既然给人逮着了,索性顺便看看少爷和什麽人在一块,若是乱七八糟之人,也好给老夫人报信去,於是便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