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吟笑着瞪他:“你没听说过太好吃也会使人叹息吗?”
“那么接下来这一盘沙拉可能会好吃到让你一下子叹息完三年的分量。”
“吹牛王。”她嘘他。
为什么她的爱人不是他呢?
像今日,她没课,矶裕司便告假买了一大堆菜来她这边吃,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东京会感到寂寞。他真是个好人。当然,他对她好,樱子早就提醒她,没有一个男人会盲目地对一个女人好,要她保持一点距离,免得让人会错意。
可是,他与她之间一直维持在好朋友的尺度中。莲吟认为不必多虑,他甚至没碰过她的手,也没有奇怪的表情,真要制止他放感情不就显得自己小心眼,自以为是?搞不好人家根本没有追求她的意思。
还不如真当他只是好友的对待,两人相处时才不会有尴尬。
矶裕司人很好,比得东方磊益加失色,但她的心却始终挂念着那名拙劣无情的男人。这样的思念,她还能承受多久?
矶裕司轻轻地问着:“你在想他?”
“是呀。”她的叹息充满无奈,觉得自己已能体会怨妇的精髓。
“他对你好吗?”他问得认真。
“‘好’的定义在哪里?”她反问,其实是有心拖延这个令她难堪的答案。
“疼你、惜你、给你所有世界的快乐。”
“你知道,男人一旦娶了妻便会遗忘那些恋爱时的心境,你所说的特点只能在婚前找到。”
“你不快乐。”他肯定地给予问题一个答案。
莲吟很好奇地问他:“已婚的女人若想要有快乐,只能冀望丈夫给予吗?这是日本妇女的思维方向?”
矶裕司点头:“女人是花,男人是水,花离了水使会枯萎。”
这论调可真是大男人极了。
莲吟不表赞同,更无法接受这种谬论:“这种说词,犹如已婚女人便得丧失自身的人格去依附丈夫,以他的成就为成就,以他的喜怒为自己快乐或悲伤的指标。这种生活方式大大戕害了女人的自我,怎么反而会被认为是正常的事呢?不管是什么身分,已婚或未婚,都该保有自我的主权,不要让‘爱’来充作借口完全对丈夫迎合才是。你们男人若负担不起女人的嗔怨喜痴,就不要妄想要去主导!让女人吸一些自由空气吧!”
“但是,看不开的,往往是女人自己──一如现在忧愁的你。”矶裕司一针戳破了她的罩门。
莲吟自省了会,轻道:“可能,我只是有些迷惑吧!但不是源自于他的感情,而是,这一团混乱……”她真的无从说起,何况他只是一个外人,不宜知道她与东方磊的种种心结。
“我明白你的苦。”他深深凝视她,又道:“你这位坚持要保有自我快乐的女性,为什么仍让自己陷入这种处境呢?”
“所以西谚有云,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她自嘲。
矶裕司安慰地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改变话题企图让凝重的气氛在这个空间消弭不见。
“叹息够了,是否该尝尝我这盘看来色香味俱全,却惨遭冷落的沙拉?我们日本人最忌讳浪费的。”
莲吟笑问:“只是为了避免浪费?而不是在泡沫经济下,必须缩衣节食过日子的缘故?”她早就垢病日本人饮食上的小家子气,什么东西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中看但吃不饱。更过分的是贵个半死,即使没有经济上的压力,也会为日本的高物价而惊心不已。
“我们日本人强调健康养生,只吃七分饱,长寿没烦恼。为了你的身材着想,还是别学美国人的暴饮暴食吧!别忘了你是一半日本人,怎么可以嘲笑祖国的风俗习惯?”矶裕司鼓着双颊对她吹胡子瞪眼,表情煞是滑稽。
莲吟吃了好几口:“不与你闹了,等会我还要去接丹芙下课呢!”看向壁钟已快四点了。
“好,我负责当司机。”他也加快速度吃着。
“喂,你是被裁员还是革职了,怎么可以每天过来闲晃?”她不客气地问着。
“你没听过‘电脑’这东西吗?现在的上班已不是非要去办公室不可了,你这种与世隔绝的单纯女人是不会懂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是一名重要主管,不是个小职员,反正她不会以地位的高低来衡量他人。她是这么的美丽、这么的单纯,吸引住他三十年向来自律良好的心,一路陷落在她的清雅柔美中;而她的丈夫居然丝毫不珍惜?无所谓,他会代为疼惜的。
莲吟托首道:“我真的很单纯吗?是不是因为伸展空间有限,所以显得幼稚且自以为是?”
“不懂欣赏你的呆子才会这么中伤你,请不要质疑你自身的美好,你已经接近完美了。”
对他的高评价,莲吟只当成他又在逗她了。笑睨他:“把甜言蜜言留给你未来的妻子吧!浪费在我身上有点可惜。”
“先练习一下也不错呀。”
“不理你了,我得去接女儿了。”起身动手收拾桌面。
一旁的“大男人”自然也没闲着,若想抱得美人归总要识时务一点。
“我来帮忙洗碗。”
两人居然像孩子似的争夺起桌子上的碗盘来了。抢着抢着,都因好玩而大笑不已。
而这景象,恰巧落入门口一大一小的人眼中。
东方磊打开门看到的画面完全不是他所预期的,来不及分析消化,怒火立即蔓延开来,要不是顾及手上正牵着女儿,他一定会吼叫出来!而此刻,他只能睁着一对火眼等那对“狗男女”发现他们。
矶裕司首先停住动作,看向门口。而背对门口的莲吟才从他脸上感觉到不寻常,空气中沉重的气流也压迫着她……这种情形,只有在“他”出现时才可能会有,难道……
霍地转身,莲吟对着看到的景象低呼出来──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是狂喜吗?是震惊吗?还是更多更多百味杂陈的其它?哦,老天,她想大哭一场,想因他的淡薄无情而冲上前去踹他,想……
很想,很想,狠狠地吻住他……
可是他的表情,危险得令人胆寒,怎么了吗?
“看来你在日本适应良好。”东方磊冷冷地说着。如果原先他是有些愧疚,也早已消失不复见。她日子过得很好,简直是好得不得了,他赶回来搞不好还破坏了某些“好事”。
“你什么意思?”
莲吟不明白地问。更不明白为什么他每一次都表现出她做错什么事恰巧被他抓个正着一般。是谁一去十八天没音讯的?他才是该忏悔的那个人。
东方磊没有心情去与他妻子斗嘴,先“攘外”再“安内”。首要先解决这个丹芙口中的“矶叔叔”再说。
“你是谁?”东方磊问得有礼,却含着不容忽视的威胁。
“矶裕司,你是东方先生吧?”矶裕司秉持日本人有礼的本色向他躬身,举手表示友好。
东方磊并没有伸手与他交握,就任他一只手搁在半空中,迳自道:“看来阁下在我不在的期间,非常照顾内人,我是不是该对你表示感激呢?”
“不用的。”矶裕司并没有慌张失措,一张坦荡的面孔与他相迎视;甚至含着些许挑衅。
东方磊扬起眉毛,无法排除绿云罩顶的愤怒,这男人是别有居心的,该死!
“想必矶先生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吧?比陪别人老婆更重要的事。”
矶裕司没有立即回答,顿了顿,撇见莲吟忧虑的眼神,不忍她为难,道:“是的,我先走了。奉劝你一句,东方先生──”他打开门站在门框旁:“如果你负担不起妻子的快乐,无法给她幸福,那就没有权利去占住一个女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