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水漾之外,恐怕没人知道叶遐尔对愈不在乎的人愈客气。礼貌虚应的背后皆因半点也没把对方放在心上。所以就算今天韦青在他面前讽刺完他全身上下,他也当耳边风吹过,什么也没搁在心上。
不重要的人,理他作啥?
他今天突然来公司,是为了印证一件事。他大概猜到自己与水漾有何牵连了,只待她亲口证明。
证明之后,他还有很多的疑问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其实再过三个小时,她就下班了。他应该等她回家的,反正这事不急……但他就是坐不住,像个拿到藏宝图并挖到宝的小男孩,想快快呈给大人看,并肯定他手中宝物的价值千金难买。
他这辈子不曾这么迫切过。
想见她,立即见到她!于是他没有通知就来了。
抵达十八楼,吕依芳立即迎过来,不掩讶异:「总裁!」
「水漾在忙吗?」他缓步走着。
「是的,五分钟前‘丰扬’的人前来开会。」
叶遐尔浅笑道:「看来她是拿下‘丰扬’的订单了,了不起。」她似乎总是能达到她设定的目标。
吕依芳走向茶水间--
「还未定案呢。您要茶还是咖啡?」
「果汁,谢谢。」他在沙发上落坐。既然她正忙,他不介意先在外头的小会客区等她。
吕依芳倒了杯果汁过来。
「不好意思,我进去送茶水。」
「不必告诉她我来了。」
「啊……好的。」有点讶异,但照做就是了,没她多嘴的份。她们这些人对水漾的丈夫很不熟,还是维持上司与下属的客套比较好。
才端着托盘要进去,但门已先一步被打开--
「依芳,请帮我取消半小时之后的业务会报,还有,找一片胃药给我--」水漾一开门就交代着,直到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丈夫才低呼:「遐尔?怎么来了?」
「没什么要事,你先忙你的,别管我。」
「来,快进来!」水漾双眼亮晶晶的。「那位丰先生也来了,你们两位好久没见面了吧?他才向我问起你呢!」哈哈!天助我也。她才开始觉得胃痛,老天就派救星来了。她真没见过比丰步雍更难搞的男人了。
不由分说被小龙卷风卷进她的办公室内,就见三双瞅着他看的眼睛。
「先生!?」好惊喜的脆声。
「叶叔叔?」九岁小男童的呼声。
「嗨,好久不见。」成熟低沉的打招呼声。
全都是熟识的面孔。
凝重的公事谈判霎时软化成轻松的好友同乐会。
叶遐尔一一招呼后,才道:「看来我是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不必招呼我。」
「哎!说这什么话,好朋友当然要多聊聊。不如我做个东道,请大家吃下午茶吧。」水漾提议完,就要让秘书去订位--
叶遐尔好笑的拉回她忙碌的小手。
「不了,我就要走了。别忙。」由眼前情势来猜,可以判定水漾一时之间讨不到便宜,陷入了僵局,正想趁眼下相见欢的局面另寻契机。
「哎--呀,别见外!你这样来去匆匆,别人还道你不欢迎朋友来访呢,怎么说你也是‘叶丰’的大老板,于公于私,都没有离开的道理。是不是啊,丰先生?」水漾当然看得出来对方阵营的真正主事者是谁,当然是九岁副总裁的父亲丰步雍了。
丰步雍长相非常俊挺,佐以一八〇以上的身长,简直是优雅贵公子的典型代表,女士们性幻想的不二人选。不太笑,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失礼。总之,给人威胁感很大。真奇怪他这么一个男人竟没在商界发展,他看起来明明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但水漾很肯定她不曾听过他的大名。也就是表示:这男人的成就并不在商界。
可他的难缠,还真是没人招架得了。谁会相信他与商界一点关系也没有?
丰步雍淡淡道:「我以为这件案子是水小姐全权处理。」
「是没有错。但代理总裁仍是得服膺于正总裁的英明领导。相信这样一来,贵公司也比较不会产生疑虑。」
「也就是说,水小姐对自身的信心不足喽?」
这人今天是来找碴的吗?水漾笑了起来,杏眼眯眯的好漂亮惑人。
「我信心之充足,就如小副总裁的信心一般。对不对啊,士尧小公子?」
九岁的小男孩像是正听得津津有味,回答道:「是的,我相信我们都很有信心。」
「那么,一切就这么底定喽?」好个顺手推舟。
丰希桐咳了声,似在忍着笑意,好抱歉的道:「不好意思,对你提出的附加条件,我们仍须从长计议。」
攻防战绩又呈平手局面,看来今天谁也别想让对方退让到半步。
叶遐尔轻声建议道:「我看公事就到此为止吧。让我请各位去喝个茶,并慎重介绍我的妻子给各位认识。」
水漾同意:「很好。今天的公事到此为止。」反正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只会让她胃痛而已。
其它人亦无异议。
鱼贯走出门时,水漾挽着丈夫的手臂垫后。悄道:「不知情的人还当今天是商业小学的户外教学,很像不是吗?」
叶遐尔笑笑的没回答。什么叫很像?根本就是这个目的。否则丰步雍岂会带儿子过来?他又不管丰家的事业,一向也不露面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第三人听到了,而那「第三人」甚至没有礼貌的装作没听到,就见他回过头,要笑不笑的回了句:「多谢指教,让小儿获益良多。」
「我的荣幸。」咬牙切齿的客套回去,水漾美丽的脸蛋哗刺剌的泼出红晕,既是羞也是恼。
「真可惜农村风景已淹没在台北的繁华中。」
「都市发展的必然,不必太感叹。」
「又没空下南部。」又是一叹。
「是很久没休假了,你倦勤了吗?」看不出来妻子脸上有任何倦怠的表情。
「没--」拉长声音,然后自言自语:「没有农村,就没有稻田,没有稻田,就没有稻草,没有稻草,那我就不能扎草人--」
「扎……草人?」何解?
「没了草人,我怎么钉草人下诅咒哇。」水漾好慵懒的横他一眼,又陷入哀愁中。
好想、好想扁那个丰步雍哦。
一整天下来,她已经非常的肯定那个男人是打定主意跟她对立到底了。就算合约签了下来,不仅没捞到太多好处,八成连命也要去一半了。
「你真的是他的好朋友吗?他干嘛为难你老婆我呀?」她忿忿不平的质问。
叶遐尔这才从一片迷雾中摸到了头绪。原来是这事。他几乎是有点可怜起她了。很显然的,丰把水漾当成很好的示范教材,而且很有兴致去探别人的潜能底限。一方面「教学相长」,一方面也让希桐与士尧有实习的机会。
他猜想,一时半刻水漾是摆脱不了丰了。他可以体会那种挫败感。任何一个被丰当成对手的人,向来不死也半条命。就他所知的最大惨例就是丰家嫂子。所以其它人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最惨的那一个还卖断终生去给丰步雍当妻子生孩子,这辈子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呢。
「水漾,他一向是这样的,对有才能的人总是表现得特别亢奋。」
「那叫亢奋?」水漆翻白眼。「那我祈祷他不常处于亢奋状态。那种刁难、难缠、教人恨得牙痒痒的劣性,教人很不想跟他打交道,但我有预感,下次跟我交手的还会是他。」
他怜悯的拍拍她,为她的冰雪聪明喝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