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资料静静的躺在书桌上。
水漾,女,二十七岁,父:水宽,母:林心慈。水家世居台中县大里市,经营一间中小型超市,并有一块位于山坡地的果园。
非常平凡的家世,不到几行就勾勒完她的成长环境,其它三大张报告则填满了她辉煌的工作成就。
叶遐尔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曾与以前的水漾有过交集。他十九岁出国时,水漾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国一,一个在台北,一个在台中;后来他出国了六年,就更不可能与她有所来往了。
她却说为了他活了十五年?
如何起算?又怎么说呢?
偏偏她丢下一句:我说着玩的。便什么也不肯说了,活似那真的是一句玩笑。但他觉得不是。
水漾从来不是那种无中生有、言行夸大的人,再加上那天的口气……令他无法当玩笑看。
那么,苦的就是他了。谁教他一定要找出所谓的真相呢!结果调查出来的成绩也不过尔尔,唯一可确定的是他与她真的素昧平生。
至少从报告书上得知他一直疑惑的事--水漾这些年赚的钱的归处。
她还清了父母向银行举债的一千多万。
她用六千万买下了一块并不具投资价值的山坡地,而且还买贵了。为什么?这不像精明的她会干的事。这块地用来种水果(他可不认为她有当果农的兴趣)。
这两笔大支出,便让身价上亿的财神婆至今买不起一楝像样的房子。事实上她目前登记在名下的房子是一间十五坪大的套房,价值五百万,在市区。
报告书上列出她最新的财务状况:市值五百万的套房一间;股票二仟三百万,现金二百万、定存五百万,基金投资一百万……林林总总约四千多万。而她每个月固定支出一笔十万元的款项到各家扶中心,并汇五十万到父母的帐户。
以她现在代理总裁的月薪三十万来说,其实是入不敷出的。幸而在股票上颇有收益,否则不必等到年底分红,她恐怕要陷入财务窘境。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虽然外表看不出来。
不意外自己因此而心口热胀着感动与虚荣……一种夫以妻贵的感觉。挺奇妙的,这种引以为荣的心情。
只是,一个年轻女性为何会长年做这种善行?一般人或许会在重大天灾人祸发生时引发恻隐之心,例如九二一大地震汇聚了前所未见的钜款赈灾,但平常时,谁也不会想到要捐款助人。为什么她会想到,并一直在做呢?
扪心自问,他自己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或许会在不经意收到募款信,或在路边看到联合劝募的义工时掏出一点钱助人,但不可能会长期自发性的去做。他甚至记不起来他上一次捐款是在什么时候。
手机传来声响,他接起--
「哪位?」
「老师,您收到资料了吧?」那边传来的声音甚是恭谨。
「嗯,有劳你了,谢谢。」
「请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啦。」
叶遐尔问道:「能查到的,就这些了吗?小李,有没有可能再更深入一点?」
「哪一方面的深入?是她的商界信誉吗?我会再派人去‘长明电子’调查--」
「不是的。我想知道的是她的生长环境以及求学生涯中发生过的小事。你调查的方向偏了,我只想知道她商业表现以外的东西。」
「嘎?这样呀。」小李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为您担心她心术不正,想危害‘叶丰’咧。所以做出来的报告都偏向她的品格操守为重点。我这边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啦,但那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因为她的童年跟一般人一样平常呀……」
讲话没有重点是小李的致命伤,虽然那全然不损及他高妙的征信能力,但听他说话有时不免感到折磨。叶遐尔技巧的打断他:「你说你手边还有一些资料,可以传真过来给我吗?我很好奇。」
「啊这样喔?要不然我先整理一下再传啦,资料很杂乱,不好看啦!您有教过我,整齐俐落的报告书是让客户信任的第一步,我那个……」
「小李,没关系的。我是老师,不是客户。请现在就传过来,我急着看,谢谢。我会请助理汇钱过去。」很明智的收线,不理会那头传来的哇哇叫,关机。
一寸光阴一寸金,每每与小李谈话时,都会浮现「时间宝贵」这四个字,很不愿虚耗在无意义、毫无效果的对谈上。
决定了,下一堂的课程要教小李一句成语:沉默是金。黄金挺有价值的,他别太过挥霍才好。
不一会,传真机传来声响,他快步走过去,直觉里头一定有他想知道的讯息。
十来页的资料,他逐一看着,微颦的眉头锁在一些依稀眼熟的名词上,开始挖掘自己过往的记忆……
在很久很久以前……
第八章
总裁毫无预警的莅临公司!
一楼的接待大厅突然一阵错愕的静止,然后是慌乱加小心翼翼。接待处的小组长快步移出柜台,恭敬道:「总裁,请让我为您服务。」
叶遐尔手上拄了根拐杖;虽然他的腿已大致康复,但外出时他仍习惯拿手杖,以防腿酸时能加以辅助协步。大概也因为有了手杖,看来脆弱,才使得员工把他当易碎的物品看待。
由于一、二楼规划成银行,大楼出入口则是由大楼右侧进出,四十坪大的空间并不算豪华宽敞,一向是访客与员工出入的地方,而高级主管们向来从地下停车场搭直达电梯上去,再不然就是从银行那边的电梯上楼,通常不太走这边的。难怪下属们惊惶得手足无措。
「不必麻烦,我自个儿上去就行了。」他笑了笑,温和有礼的点了下头,走到电梯门前等待那还耗在十五楼不下来的电梯。
一票基层员工战战兢兢的恭立在他身后。
电梯下来了,走出来的人令叶遐尔一楞!是韦青,这人还没放弃吗?
韦青脸色不豫,一副刚吃完排头无处发的气闷状。见到叶遐尔忍不住冷笑道:「真难得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娶了妻子回来坐镇公司之后,就好命的坐在家中享福不管世事了。」
「我确实很有福气。」他微笑,并不想制造争端。
「哼!娶那种女人,还不知以后要怎么死,你保重。」韦青像是非要激怒他不可。
「我会的,谢谢。」叶遐尔依然有礼温和,简直就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
「就是有你这种减自己威风的男人,才让那些女人自以为是武则天,拼命踩低男人,你是不是男人呀--」
「我说--」拉长的娇声从银行那边传来。「韦老板,您没事对我家老板发哪门子火呀?你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我们可没忘哩。」邱丽韵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还不快快让开,既然不是好狗,就别挡路,没看到我们老板等着用电梯呀?」
「邱丽韵,你--」韦青气得像起乩,浑身抖。
「总裁,请用。」邱丽韵换上一张卑恭的脸,存心要来客得到彻底的难堪。
叶遐尔点头为谢,交代道:「烦你代我送客,千万别伤了和气。」
「是。」邱丽韵按上关门键,觉得水漾这个丈夫未免身段柔软得近乎怕事。这种「傲」客,直接叫他滚不快意多了?还客气咧!男人还是冷峻威严些比较有味道。
更不知道水漾怎么受得了他。太软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