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中国人有句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何况紫纱这会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遂不著痕迹的以眼神偷瞟对面的蓝氏夫妇,师学他们拿刀叉的动作。
生平第一次拿刀叉,紫纱的动作还算稳健,尤其当她尝试著动手切割餐盘上的牛排,发现难度其实不若自己原先所想像时,原本紧绷的神经终於逐渐舒缓。
嘴里品尝著鲜嫩多汁的牛肉,紫纱总算是见识到什麽叫人间美味,稍早的紧张跟忐忑不安都在这一刻获得补偿。
很快的,使用刀叉对紫纱来说已是驾轻就熟的易事,直到她一个轻忽,叉子从豌豆表皮擦身而过,豌豆从她的餐盘里凌空跃起弹进蓝父的葡萄酒里。
刹那间,紫纱彷佛被人瞬间冰冻似的,全身一僵,双手愣在半空中。
这一刻,紫纱的脑海里想的全是自己的困窘跟无地自容,完全跳脱替身的身分。
直到雷斯的爆笑声传来,再见到蓝氏夫妇脸上的笑容,紫纱才猛然记起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对真正的蓝绫衣而言,豌豆的事件充其量只是一则意外的插曲,根本就不会有人把这失误跟她对刀叉的生涩联想在一起。
想通以後紫纱旋即故作轻快道:「一记完美的空心球。」
「可惜投错了篮框。」雷斯笑著补充。
紫纱在心里暗暗白了身旁的他一眼,觉得他真是多嘴得可以。
蓝父则捧场的端起酒杯,一派自在的啜饮。
紫纱见状才直正释怀,重新宽心的大啖美食。
餐後,紫纱随著蓝家一行三人走出餐厅,穿过宽敞的大厅,移师到另一端的起居室,开始了所谓的闲话家常。
几乎是紫纱一坐定,便清楚的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全汇集在自己身上,让她不由得开始感到坐立难安。
就在她被他们瞧得心虚之际,蓝父开口说话,「爹地跟妈咪讨论过了,或许是因为你在体操方面有天分,从小又喜欢跳舞跟音乐,以致我们误以为韵律体操就是你所追求的,才会不断的督促你往这方面努力。」
跳舞跟音乐?开什麽玩笑?!紫纱在心里头大叫,别说她压根不会跳舞,就连音乐也只有在无聊时才听。
一旁的蓝母接著道:「加上妈咪跟爹地又是这领域的专业,无形中便将我们的期望不自觉的加诸到你身上,以至於造成你沉重的压力。」语气里有著自责。
这麽说来绫衣是因为受不了压力才跷家的喽?紫纱暗忖,但仍未能有多深刻的体认,毕竟自己对体操一窍不通。
「从今以後,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等奥运结束以後,不管你对未来有什麽规画,我们都会全力支持。」
之所以要等到奥运以後,是因为蓝氏夫妇深知女儿身上背负的不单单只是他们的期许,同时也是全国人民希望之所系,她有责任跟义务要对长久以来给予她支持的民众负责。
出乎紫纱意料之外的,蓝氏夫妇明理的程度远远超出她原先的预期。
见紫纱不语,蓝母进一步确认,「妈咪跟爹地这样的决定你能接受吗?」
紫纱虽然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替绫衣作决定,但是客观来看,蓝氏夫妇的一席话合情合理,实在没有不接受的理由,「可以。」一口应允,压根没想过一时的口快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替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
听到紫纱的回答,蓝氏夫妇终於放下心来。
「之前爹地妈咪因顾及你的意愿和在外安全,乃对媒体宣称你在上星期扭伤脚踝,所以这阵子你就先待在家里,不需要到体育馆去。」
紫纱一听,当然是欣喜的点头同意。
天晓得更要一句法文也听不懂的她走出户外,谁能预料会发生什麽事?如今被要求待在屋里,紫纱自然是求之不得。
◆◆◆
半倚著卧房外边阳台的栏杆,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夜幕笼罩的星空底下,紫纱心里仍是无法感到真实。
她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生命会在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里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简直超乎她所能想像。
身为孤儿,紫纱最渴望的莫过於拥有属於自己的家人,而今,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居然在一夕之间实现了,一双慈爱明理的父母跟一个或许白目但疼爱妹妹的兄长。
只不过她真的可以吗?放纵自己沉浸在不属於她的幸福里。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在紫纱回过头的同时,视线正好对上甫推开门走进来的雷斯。
「还有闲情逸致赏月,看来一趟台湾之旅并没有耗去你太多的精力。」雷斯气定神闲的朝阳台走来。
紫纱赶忙又进入戒备状态。
雷斯走近,注意到紫纱过度认真的神色,「我说你那是什麽眼神?」
「眼神?什麽眼神?」如果可能的话,紫纱希望自己能立刻变出一面镜子来。
「你在心虚。」雷斯一口断定。
紫纱猛地心脏漏跳一拍,「哪有?」表情看来极其无辜。
岂料,「你果然是在心虚。」雷斯说得更为武断。
「我……」紫纱急忙想反驳。
「从小只要你一心虚,表情就会变得无辜。」
经雷斯一提,紫纱这才注意到,似乎真有这麽回事,顿时为之语塞。
倒是绫衣居然跟自己拥有相同的毛病这点,让她颇为意外。
「愿意说出来听听吗?」对於唯一的妹妹,雷斯其实宝贝得紧。
雷斯突如其来的真诚让她一时反应不及,甚至大受感动,可惜她却是有口难言,「探人隐私是不道德的行为。」故意佯装正经八百的告诫,以期引开话题。
不意却遭雷斯反将一军,「是谁老说道德是卫道人士的藉口?」
该不会是绫衣吧?紫纱心里暗暗叫巧。
遇到这种时候,装傻显然是唯一的路,「有吗?谁啊?」
眼见紫纱执意否认,雷斯只能选择相信,是自己多心了。
「总之以後不许再这麽莽撞,有任何的事一定要先找我商量,知道吗?」
雷斯此话一出,紫纱总算明白他这会来敲自己房门的用意,心头不由得一热。
真正的家人应该就是这样吧!平日闹归闹,遇到问题时又能立刻挺身扶持。
担心再不想办法冲淡心头那股热流,自己可能会因而失态,紫纱刻意以著俏皮的口吻不耐道:「知道了啦,跟个老头子似的。」
法国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居然被称为老头子?当事人的反应不难预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老头子只比你大六岁。」
紫纱也假意附和,「是啊,充其量不过就是两千多个日子而已嘛!」强调的意味甚浓。
雷斯忍不住因她的回答而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趟台湾之行真的让她灵明许多。
「突然不说话,该不会是在心里偷骂我吧?」脑海里暗暗回想是否自己说溜了什麽,引来他不必要的猜疑。
「放心吧,我的心眼大多了。」
紫纱哪里会听不出来他是在亏自己小心眼,偏偏又不能讲明,免得被说成是对号入座。
不等紫纱想办法扳回一城,雷斯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啦,时候不早了,早点睡。」意外发现短发也很适合她。
对著雷斯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紫纱顺口说道:「哥晚安!」发自真心将他当成兄长看待。
正欲离去的雷斯因而停下脚步,重新转过身来。
紫纱不解的问:「怎麽啦?」
「你不知道?」在她脸上看到真切的困惑。
知道?她该知道什麽吗?紫纱的警觉心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