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汉子见她一个娇弱女人坐了老远的车,也没看见有人来接头,嘿嘿笑了两声,言语已经有些不规矩,「姑娘,山里很危险的,就是情郎在上头,也不值得冒险嘛。」
杜鹃笑了声,有意无意的挑逗,「我要见的人,可比情郎重要多了。」
「喔哦。」
看看天色近年,左右无人,男人已经躁得满脸通红,按捺不住要扑过来,杜鹃摇了摇手,指了指山上,男人犹豫了会,山底下难免有人会经过,进了山里,稍远点别过雪线就好,这车里除了小姑娘,还躺着个大美人呢!扬鞭一抽,男人赶马驱车上了凤凰山。
「这是您的信。」忘怀岭的小童子将一封火漆的通封书简交给濮阳柔羽,清嫩的嗓音说道,「来人还等在山下,敬候濮阳丞指示。」
「嗯。」濮阳柔羽拆开信,看了一眼,回头对童子说道,「请传我的话!继续监视刘府与有容栈道,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童子领首去了。
濮阳柔羽望着居中而坐的长老,语气冰冷平板:「刘府已遭灭门,刘魁死,刘霜霜不知所踪。有容栈道没有任何动静。」
长老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毕竟两个晚上过去,濮阳少仲在咒术发作时拥有自我意识,受尽痛苦折磨,仍然看不出有解咒的迹象,濮阳柔羽会着急愤怒也是人之常情。
「约定期限将到,请长老将凤凰火印借予臣。」
「再等一天。」长老淡淡说道。
濮阳柔羽一凛,半年多前的事跃然又上心头。长老重视圣魔界的安危超过一切。当初玥落难,长老也没有出手;玥还是长老自小养大的,少仲充其量不过是大臣之弟,长老如果决定牺牲少仲,他一点都不应该感到惊讶。他不能没有另外的打算。他得想办法和对方接触谈判。
「国事繁忙,臣不克多留。」濮阳柔羽沉声说道。
「嗯。」长老领首,「你离开吧。」
「臣拜别长老。」濮阳柔羽一拜,转身而去。
「要跟着他吗?」一旁沈静的青年问道。
「不用,他懂得照顾自己。」长老一笑,仰头望着青年,「倒是你,你心里有疑问。」
「我看着他们两个晚上,濮阳少仲毫无解咒的迹象,再等一天只怕也是同样的结果。」
「人心很奇妙,一旦逼到极限往往能释出巨大的力量,我想等等看。」
青年沈默了一会,「……我觉得你另有企图。」
长老苦笑了一下,「我是别无选择。」
「你会交出凤凰火印吗?」
「对方并不是真的要火印。」
「哦?」
长老慢慢合上了眼帘,「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杜鹃骑着马,带着昏迷的刘霜霜,来到凤凰出的雪线。
「久违了,沉睡的凤凰。」她下了马,双手一上一下画了个圆,口中轻轻念诵了一阵,而后双掌一合,再向雪地推去,轻喝了声,「开!」
雪地里吹起一阵轻微的风,卷起几片雪花,落到了雪线之外。
杜鹃回身抱起刘霜霜,跨进了雪线之内。
马儿轻嘶了声,颤栗的退了几步,转头沿来路跑去。牠在原来的马车旁停了会,原来赶车的主人动也不动的仰倒在地,张大的眼睛里满是惊骇。牠在男人身旁绕了两圈,突然一声惊嘶,头也不回的向山下奔去了。
濮阳少仲走出屋外,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上。
太阳很大,熏暖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袖襟口,嫩芽绿叶都被这阳光晒得鲜翠发光,天上地下,到处都是一片明亮。
「吃点东西。」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
「我不饿。」濮阳少仲略略低下头去。
「你需要补充体力。」
他愣了一下、要体力做什么?好用来对付你吗?他奶奶的,你是被砍的人耶!你为什么不生气!
一阵怒火徒然升起,他用力吼道,「拿开,我不吃!」
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连忙转身,末鬼还在他身后,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热汤,平静的望着他。
「呃,」濮阳少仲吶吶的说道,「我是说,你应该自己喝。」
「我喝过了。」末鬼将汤递给他,转身就坐在他对面的石上。
濮阳少仲用汤匙拨弄着碗里的汤,假装不在意的笑道,「如果你已经后悔和我游历江湖,就说一声,我不会再缠着你的。」
午后的凉风轻轻拂开濮阳少仲额前的散发,少年的额头上有几道不很明显的伤痕,是昨晚被枯枝划过时留下的。
「这事是我的过失。」末鬼缓缓的说道,「我曾经率领朝廷大军灭了凤凰火族,她们是来找我报仇的。是我牵累了你。」
濮阳少仲抬头望他。末鬼从来不曾对他说起过自己的事情。他除了知道末鬼来自宰辅府,是个顶尖的杀手外,其它都是一片空白。
「我本来应该将你带离刘府,避开危险。但是我起了私心,要一探凤凰火族的存亡虚实,又按捺不住过去的仇恨,被火凤的假象引开,才会让你误中咒术。」
濮阳少仲直觉末鬼是在安慰他。末鬼的仇家很多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遇到仇家有什么好控制不住情绪的?他勉强牵起唇角,玩笑似的说道,「难道凤凰火族杀了你全家?」
末鬼沉默了好一会。
一阵风吹过竹叶,发出似哭似笑的低号,濮阳少仲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不安的看了看末鬼,「我随便说的、你不必……」
「凤凰火族是我族的灭族仇人。」末鬼微敛了眼帘。「当年,他们以咒术大量屠杀周遭的种族,我的族人在那时覆灭,只有我逃出来。」
濮阳少仲的手微微一抖,「叮」的一声,汤匙碰上碗,发出轻轻的声音。他不由一阵慌乱,「对不起,我、」
「所以你要撑下去。」末鬼抬头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淡淡的说道,「当年我连一个族人也救不了,如果现在连你也失去了,那、」
末鬼没有再说下去。
他觉得胸口像有什么梗住了。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哥哥的声音传来。
「少仲。啊,师兄。」濮阳柔羽走过来,「我要离开忘怀岭,去寻找其它的解法。」
末鬼无声的询问着。
濮阳柔羽眉间微微一凝,「长老也许不愿意用火印来交换解法,我要预做准备。」
末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濮阳柔羽转身对濮阳少仲说道,「少仲,你要撑下去。我们都会帮你。」
濮阳少仲身体微微一颤,用力点着头,「谢谢、哥……」
「说什么谢。」濮阳柔羽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我走了,你要保重。」
「我送你一程。」末鬼站了起来。
「谢谢你,师兄。」濮阳柔羽将手一让,两人并肩而行。
濮阳少仲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突然一颗眼泪落进场里,他硬咽了一声,用力擦掉眼泪,低头咕噜咕噜的将汤喝下肚去。
当太阳的光芒完全消失,黑暗笼罩大地,濮阳少仲原来略微瑟缩的背脊倏地挺起,缓缓的转动身体,像一只开始进行狩猎的野豹,轻轻的踩着落叶,无声的四处搜寻。
一开始的动作十分谨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怕惊吓了目标;半个时辰后,像是知道这么做无济于事,于是动作开始变得粗野,满山遍野的大肆搜寻吼叫起来。
末鬼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濮阳少仲的眼睛有时凌锐无情的像个顶尖的杀手,一声:「末鬼!」充满了强烈的恨意。这很明显是咒术的作用,末鬼可以心安理得的隐藏自己的行踪;但有时濮阳少仲的眼睛又无助的像个即将哭泣的孩子,一声:「末鬼。」饱含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