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得跳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手里的打火石丢出。石块撞上墙面,轰的一声整片墙塌了下来。雨丝飘扬,末鬼的身影变得模糊。
他大吃一惊,跳了起来,抓起手里的木棍,大喝一声,「末鬼!」
诡魅的树影摇曳,幢幢阴影里夹着风雨潇潇,山在哭水在号,凄凄迷迷冷冷冰冰。这是哪里?
四周的景象透着一种熟悉,脱落的记忆电光石火般闪过濮阳少仲的脑海。他陡然想起他在忘怀岭。
他的心里有一股恨意,他的身体好象也在寻找什么,他忽然旋身而上,长棍挥动间击落无数细枝,松针伴着雨水簌簌而下,洒在他的身上和脸上。
他想起他要去杀一个人。他是这么的恨他,他非得杀了这个人不可。
突听「吭!」的一声,他的木棍撞在末鬼的剑鞘上。
他举掌就向末鬼劈去。
一道眩目的电光自遥远的天际倏地窜出,以刺目的银光将黑暗的穹苍劈成两半。剎那的强光映在黑暗里一张苍白的俊秀脸孔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濮阳少仲连绵的掌势翻飞在暗夜的冷雨里,有时一掌击在枝干上,震得树摇叶落;有时一下拍在石上,激得石屑纷飞,连溅洒出的片片水渍都含带惊人的力量。
他的手宛如烧红的烙铁,短齐的指甲有几片裂开,中间已经渗出血来,可是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他还在思考这诡异的景象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左手却突然扬起,勾成利爪向末鬼胸口抓去。
他吃了一惊,赶紧向后退去,才退半步,双脚居然不听使唤,猛地抬起向前踢去。
胸口有一股无法宣泄的恨意,每当他想收回攻势就爆发出来,他用力摇头,想甩去那般莫名其妙的恨意,恨意却夹带排山倒海的力量袭来,像汹涌的浪潮击溃他的意志,他突然失去知觉,再醒来时已经抓着枯枝刺向末鬼。
「停下来!」他用力怒吼,拼命想用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自己的行为。好不容易手掌松开了枯枝,双脚却硬是拖着他的身体向前撞去。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他惊骇又惶恐的对自己命令道。
末鬼侧身闪过,他冲力过猛,扑向一丛野生的荆棘,他的肌肤已经感觉到尖锐的针锋,他咬牙闭上眼睛,身体却突然向后退去,末鬼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向后甩开。
他略安下了心,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又要向前扑去,他连忙大叫,「你走!快走啊!」末鬼却向他跃来,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推离。
他膝盖一抬,狠狠的撞上末鬼的胸口。末鬼闷停了声,一掌轻轻敲在他的膝上,扯过他的手臂将他拖离危险的区域。
他反手一拧,嗤的一声在末鬼的臂上撕开一条血红口子,「笨蛋--!」他忍不住大吼,「你走、你走啊!」
轰的一声,闷雷深沉的怒吼将他的声音淹没。
烛光突然瑟缩了一下。
濮阳柔羽倏地扔下笔,站起身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濮阳丞。」长老在背后唤他,他回过身来,眉心微蹙,头一点,躬身为礼,「臣见过长老。」
「你想去哪里?」少年平静的问道。
「雷声扰得臣心烦。」濮阳柔羽的语气带着一点锐利,「臣想去散散心。」
「你去了只会使末鬼分心。」少年说,「护法会看着他们,他们不会有事的。」
濮阳柔羽凝视着他,少年的神情一片安详。
「……臣明白了。」濮阳柔羽一揖,转身回到屋里,重新执起笔,一笔一副的批在奏折上。
少年淡淡一笑,替他合上了房门。
黑夜像一场漫长的恶梦,是晨曦让他清醒了过来。
雨停了。
濮阳少仲跪坐在一片枯草落叶铺成的泥泞里,茫然的环顾四周。这片树林很大,他跑了很久都跑不出林子的范围。
他抬头想看看太阳在哪个方向,却被树缝间洒落的阳光扎得头昏眼花。他只好挣扎着站起身来,摸索着向前走去。
哪里都好、只要别再遇见末鬼就好。
刚这么想,眼前就出现一道黑影。他心头一跳,转身就走,末鬼一把拉住他,将他拉得踉跄后退,跌进末鬼的怀里。
他像沾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几乎惊跳起来,拼命要脱离那双臂膀的束缚,可是才用力他就后悔了。末鬼的双手手臂又开始渗血,伤口泡了水浮肿苍白,鲜红的血滴一点一点的挤了出来。
都是我害的……
哼哼,濮阳少仲你这个蠢猪!哥哥都说不行了,你坚持个什么劲儿?还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很可靠?要凭他妈的什么意志力战胜咒术?
哼哼哼哼哼……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还谈什么意志力?根本就是孬种一个!
该死!真是该死!
濮阳少仲猛然转过身,一把抓住末鬼的衣襟,恶狠狠的怒瞪着他,「操他奶奶的,你又哑了!娘们似的扭扭捏捏,想骂就痛痛快快的骂啊!」
末鬼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他一咬牙,转身就走。
末鬼微微皱了皱眉,一掌拍在他的头顶上。
「啊!」濮阳少仲猛然回头,按着自己的头顶,气得脸上一片青红,「你做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
一滴水自叶梢悄悄滑落,叮呤一声滴在末鬼的脸上,顺着脸颊滑下来。
「末鬼!」他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抵,触手处却是一片冰凉,他怔了怔,突然注意到末鬼的脸上和发士都是水珠,他想起这也是他害的,连忙双手并出,拼命想擦干末鬼的脸颊和头发。
可是水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擦着擦着他就停了手,突然觉得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走吧,」濮阳少仲抬头扯了个难看的笑,「别管我了。」
末鬼皱起眉头盯了他半晌,一转身背对着他微微蹲低身体。
濮阳少仲像钉子一样动也不动。
末鬼似乎有些动气,轻喝了声,「上来。」
「我、」
「我带你去休息。」
末鬼的声音那样坚决,他突然有种错觉,好象他再不听话末鬼就要像教训小孩子一样打他屁股了。
他只好乖乖的爬上末鬼的背。看着末鬼深红色的发湿黏在背后,袖口还滴着水,心里一阵愧疚。
「……就说别管我了……」
他伸出双手环住末鬼的肩膀,将自己的额头靠在末鬼宽厚的背上,眼泪突然滑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安心的睡去。
第九章
圣魔界极西之处,有一座凤凰山,山峰侧观宛如凤凰展翼,因而得名。
相传远古时,百鸟朝凤于此,凤凰啼声直震九霄,震动天上,使天降怒雪,而将凤凰冰封此处。
然而凤凰由的神秘之处并不在于传说。曾经进入凤凰山狩猎的村民都知道,山上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以下是茂盛的密林,老槐树以上却全是冰雪。曾有传闻,山顶奇花异草遍地是宝,然上山寻访的猎户一旦跨越雪线,就是一去不回头,偶尔有些外地来的强壮青年,要一试本领的,也都没有回来。久而久之,山底下的村落居民都以雪线为界,即使正在追补的猎物跨越雪线逃逸,也不再追赶;见到外地来的陌生人,好心的人家还会提醒一番。
杜鹃雇了一辆马车,到了凤凰山底下,赶车的车夫就再也不肯上去了。
「姑娘,不是掩不肯,你去问问这附近赶车的,哪个不是到这里就停了!」
杜鹃不以为意,一笑说道:「你如果不敢上去,就把车和马卖给我吧。我有急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