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望去,不知道是心里太过期望生出幻影还是怎的?他居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沉静的看着他。
「为什底跟来?」
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有一种笃实感。
听见声音的一瞬间,他免得安心,却又免得生气。死门关都走一遭了,原来这家伙遵他当初说过什么都忘了,居然还好意思问他为什么要跟来?他瞪着末鬼,不高与的应道,「我就是要跟!」
「我要去修行之门。」末鬼面无表情的说道。
哼哼,想用这句话叫他打退堂鼓吗?他赌气道,「那我就跟进去!」
末鬼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那双灰色的眸子里现出的锐利光芒带着一种蚀人心骨的阴寒。那好象是一种杀气,他免得他只要稍微胆怯就会被吞噬。于是他用一种自认为最坚定的眼神,努力的回瞪着末鬼。
他不知道沉默持续了多久。他只是看着末鬼的眼晴,看着那个总是平静无波的面孔渐渐现出了一点无法理解,和一点点的无可奈何。
「怎么样你才肯回家?」末鬼最后问道。
咦?真的假的?他居然战胜了这块石头?「三年,」他几乎要欢呼起来,「我说过要陪你……」他突然觉得这样说没有气势,所以他改口道,「唔,不,你陪我三年,三年后如果你还是不改变决定,我就不阻挠你!」
末鬼一并,似乎是免得有些好笑略略别过了头去。他脸上微微一赧,盯紧末鬼那头束得十分齐整的暗红色头发,紧张地等待回答。
「好吧。」末鬼终于透了口气,走向他,「只是我仇家很多,你要有随时被杀的准备。」
他松了口气,再度昏厥过去。
濮阳少仲是被腕上针刺般的抽痛感疼酸的。他迷茫的张开眼来,好半晌才看清四周那一片朦胧暗影原来是藏青色的布幕。怎么搞的?还是在车厢里嘛!
他口渴得难受,想找点水喝,不料一挪动,四肢背脊连颈项,阵阵酸麻痛楚传来,整个身体好象被拆开来再随便凑在一起一样,稍一移动都能散了骨头。
然后他看见自己双腕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他眉头一皱,正想去拆纱布看看是怎么回事,哪知才动了根小指头,腕上火辣辣的疼痛就钻心刺骨般传来,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用力咬着下唇。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末鬼揭帘而入,伸手触着他的额头。
「怎么了?我、」濮阳少仲突然一顿,他看见末鬼臂上也缠着条纱布,显然是受伤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还好没有发烧。」末鬼微微松了口气,回身拿过水袋喂他喝了。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臂瞧,略笑了一下道,「你咬的。」
「啊?」濮阳少仲一张俊脸蓦地胀得通红,「你胡说!我昨晚明明、」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明明什么呢?他只记得夕阳西下,末鬼一双瞳孔在昏暗的夜色里闪动光芒,他看着突然回头的末鬼,然后……然后呢?
「你中了咒术。」
濮阳少仲愕然的抬头望他。
「每当日落,你会意识全失,只想杀我。」末鬼平静的说道。
濮阳少仲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不能点你的穴道,你会运动真气拼命挣扎,直到气血逆流;我也不能用绳索或精锁将你绑住,」末鬼看了一眼濮阳少仲的手腕,「你几乎弄断自己的手。甚至不能离开你,你会、」末鬼无奈的笑了一下,「哭。」
「什么?」濮阳少仲脸红了一下,直觉要反驳,但自己那红肿的双眼和嘶哑的声音,浑身虚脱无力的酸痛,都要怎么解释?
他想起末鬼昨天疲累的模样,就感到现在看起来这么精神奕奕的末鬼一定是强装出来安慰他的。他握紧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不像在发抖,「是……刘、小姐?」
「嗯。」
「怎么会……?」濮阳少仲摇摇头,又摇摇头,紧蹙着眉心望着末鬼,希望从他嘴里听到这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但末鬼的神情平淡的像在谈论天气的晴雨--他已经看惯末鬼没有表情的表情,他懂得如今这样的平淡代表什么
「照这种情形,今晚你就会脱力而死。」末鬼绕到他背后去,双掌平伸贴着他的背,「我将部分功力给你,你要静心敛神。」
「你可以将我打昏,我不怪你!」濮阳少仲陡然回过头来,慌忙应道。
末鬼温和的回答,「有些咒术,若是被施术者中途昏迷,可能造成意识永远不能回复。我不能冒险。」
「可是如果有人追来呢?」濮阳少仲心跳得十分剧烈,用力摇着头,「你耗费了这么多体力,还要应付我,万一对方人多势众,那怎么办?」
「她要我七日内以凤凰火印交换解咒。在她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还不至于对我们痛下杀手。」
「什么凤凰火印?……算了,不管它,还没日落,我们还可以再赶一程……」
陡然一阵风起,车帘给风掀开一条缝,向外望去,金红的日头斜挂天边,只剩一点落日的余辉。
濮阳少仲呆呆地望着将落的太阳,突然一拳重重的击在车板上。
马惊得跳了一下。
他按着自己的手腕,咬牙蹙眉,疼得几乎要掉泪。
末鬼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吸吶吐气,双掌缓缓按上了他的后背。
第七章
洪宽带着深仇大限来到桂阳府刘家。
他的右手已废,他就将它切下,祭了五虎山的兄弟。他还有左手,足够报兄弟之仇。
黎明前的黑暗紧紧的将他裹住。薄寒的露水,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破晓前的风,微微扬动他凌乱的须渣和头发。
他握着一柄薄刃的刀,站在刘象的庭院里静静等候。
鸡啼了。
月落风残。
他昂着头,微微笑起。
江湖路不归,原是快意恩仇。
「呜哇哇啊啊啊~~~来人啊!抓抓抓贼啊啊~~~」
「是洪宽!是洪宽没错!」
刘魁被这一声吓得清醒过来,他反射性的抓过外衣,又将衣服丢在地上,张惶了会,随手拖过一张圆椅,扛在肩上冲出卧房;府里精壮的男丁都已经向大院子捏紧去。「老爷!老爷!」不知道是谁在叫他,他却叫着「霜霜!霜霜!」拼命拖着那张椅子跟着大伙儿跑向大院子。
五虎山是五个绿林里响叮当的好汉一步一步创建起来的。他们从不打家劫舍,也不欺负不会武功的无辜百姓。
但是什么叫无辜?
一颗头。
这是祭你的,老五。
两条膀子。
这是送你的,老四。
一双腿。
老二,这给你。
洪宽在院子里闲步一样踱着。谁靠近就给谁一刀。大院子里已经是一片凌乱的血迹,到处都是死人的尸体,几个男人开始慢慢向后退去,包围着洪宽的圈子愈来愈散,愈来愈大。
「你这恶贼,霜霜给你害得还不够,你还敢来--!」刘魁举起那张椅子,不顾一切的向他冲去:「老爷!」几个下人大喊一声,一起向前扑去要将刘魁抓回来。
就是这个男人。
「啊啊!老爷被杀了、老爷被杀了!大家上啊~~~」但是当他们看见洪宽做的事后,所有的人都在向后退去,连说话的那个也是。
老二,你看到了吗?喏,这颗心给你。
两个晚上前,刘府曾经染血。但那时每个人都陷入昏睡,没有人察觉。两个晚上后的现在,刘府再度染血,只是现在每个人都清醒着,目睹这地狱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