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兄会照顾他。”
“是啊,三年来毫无消息,照顾得可真好吶!”白宁口是心非道。
“宁儿,这是我的事。”
“倘若你真放得开,这三年来我不会一提再提。”白宁坐到他身边,曲起的腿正好成了莫昭尘临时的枕头,纤长的青葱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他微乱的发丝,叹息道:“有时我会想,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
“是的,做错了,想错了。”白宁重重点头,手指边卷着他的发束玩,边说:“毕竟陆麒不是崎弟,或许你留他在身边并不要紧,毕竟,你我都不知道旧事是否会重演不是吗?或许是你我过度担忧,才会——”
“木已成舟,何必再提当时。”莫昭尘朝上方丽颜扬起迷人微笑,抬起勾在指上的玉壶,以口就壶嘴饮进美酒。“这样不也很好,我当我的潇湘楼主人,你做你的当家花魁,你我仍是厦门大街小巷谈不倦的话题。”
“是啊……”他不愿谈,唉……白宁扯扯唇色,配合他移转话题。
可,想到厦门流传的闲言闲语,她笑得无力。“真不懂哪来的蜚短流长,我跟你能发生什么事?我白宁又不是瞎子,看上你这成天懒散悠闲、啥事都不干、毫无建树的男人,去,太瞧不起我白宁了!”
“我这么差?”
“是不怎么好。”她朝他漾起勾魂倩笑。
“要是比起小三子,我莫昭尘当然是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古人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呵。”
“你!”红云飞上俏脸,白宁难为情地咬唇重搥他的肩。“你少贫嘴。”
“呵呵……谁想得到咱们宁儿姑娘心仪的竟然会是咱们潇湘楼第一护院呐!呵呵呵,要是这消息传到大街小巷不知道这些人会有怎生的反应?想必精彩可期。”
“你敢!”
“我说宁儿啊——”莫昭尘坐起身,回眸笑看佳人绯红双颊。“既然有意,何不表明心迹?”
“要你管。”
“不必因为我而耽误自己。”她迟迟不肯脱籍,离开潇湘搂背后真实的原因他不是不明白。“就算你离开潇湘楼嫁为人妻,仍旧是我莫昭尘的红粉知己,这点不会改变。”
“与你无关,是我想再霸着这当家花魁的位子多捞些嫁妆,少臭美了你。”
“你这几年挣的银子都可以买下我这间潇湘楼了。”
“少来,你自个儿还不是一样,厦门花街柳巷哪楼哪院没有你的份?”
“你都知道了?”
“你啊,看起来成天闲闲没事儿干,就会左逛右晃,实则暗地里买下各家花楼的不少股,以为我不知道啊。”这点事也瞒她,真不象话。
“总得找事做不是吗?免得你老说我闲散度日。”
白宁沉笑叹了口气,不忍戳破他之所以找事做的缘由。
找事做让自己别丢想陆麒那小子——他以为她这红粉知己是当假的吗,看不穿他心事?真是忒傻了他。
崎弟,若你地下有知,会让他继续这样孤独地过下去吗?
※ ※ ※
“收帆——”
“靠港——”
“下锚!”
一声接一声的吆喝下,一艘左右合计能容下二十门火炮的巨船缓缓停入厦门码头。
就在甲板放下前,一抹黑影已迫不及待的从船上飞跃而出。
“啊啊——头、头子!”来不及拦住首领动作的水手们在船上急叫,有的一手抓护栏一手伸向栏外想抓却扑了个空。
黑影在近二三十尺的空中利落翻了几圈,以蹲跪之姿轻松落地,是名壮硕高大、一身铜皮似的男子,无视岸上市集来来往往的路人瞠目注视,站直身,任人观赏。
的确,方才那一个惊人的跳跃足以让人看得张口结舌,但除此之外,他的穿著也引人注意。
上身慢着豹纹短挂,露出泰半黝黑健壮的胸膛,与两只看得出蕴含猛烈力道的铁臂,下身一件白麻布裤,没入扎捆至半截小腿高的皮履。
仅及肩的凌乱黑发随风飞扬,遮住脸让人看不清男子长相,只看见他额上束了条豹纹头巾。
半晌,风停了,凌乱的黑发这才甘心垂落男子肩头。
露出脸的男子,英气十足的五官因为同样的黝黑肤色,教人一看难免想到霸气、霸道等字眼,一双眼本就炯炯有神、黑白分明,因长年在海上难免向阳瞇眼张望,使眼尾添增些许细纹而显得深邃,闪亮得灼人。
就在这时,桥甲板已然靠上陆地,施施然走下一人来到男子身后,浓眉拧起有拿他没辙的无奈。
“三年都熬了,还差放下甲板这一些时间?”这烈阳怎么跟在海上相差无几?
唉……真热。
男子没有搭理,径自兴奋说着自己的话:“我回来了,哈哈哈……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是啊是啊,你是回来了。”冷言自他身后响起,浇来一桶凉水。“跟随你出生入死的弟兄有一半被你方才的举动吓软腿在船上站不起来。”另外半票弟兄是像呆子似的站在原地,忘了自个儿的工作。
唯一还清醒的只剩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他。
“胆子这么小怎么跟我?”男子咧开嘴大笑。“叫他们十五人一伙轮流看顾船只,没轮值的人可以上岸玩玩,唯一要记得的就是——”
“不准滋事扰民,违者死。”
“你都交代好了?”
“除了十五人一伙,我以为十人一伙足矣。”
“也好。”男子挥挥手,对这等分配的小事一向漫不经心。“韩昱,这里就是厦门。”
“我知道。”韩昱启扇抬至额前挡去正午烈阳。“很热。”
“经不起热怎么在海上讨生活?”男子皱眉瞪向白净额头已开始冒汗的韩昱。
“一介文弱书生,没想过在海上讨生活。”韩昱正经八百道。
文弱?“这句话就别被弟兄们听见。”身为他副手的人会弱?哼哼。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到厦门?”他们的航线向来不停靠福建沿海口岸,为什么他数月前决定要进厦门港?
“为什么啊……”男子舔舔唇,双眸投向码头市集通达厦门市街的笔直砾石路,宽厚的唇咧开哼哼直笑起来。“你想知道?”
韩昱退了几步,用折扇隔开两人距离。“不想,我不感兴趣。”
“这里有我要的人。”
“你要的人?”头一回听说,很轻易便挑起他的兴趣。“怎么样的人?”
“一个——”黑眸瞇成一线眺望着眼前的路,一端彷佛起始于他足下,一端则连接着让他重踏上厦门的理由,那个让他必须回来的人。
“一个什么?”
粗糙手指捏上韩昱鼻头,痛得他直呼,男子失笑道:“这么怕痛,打架时怎么一点痛都不怕?”
“痛的是别人,我怕什么?”这家伙一会儿正经一会闹,完全没个准,也亏船上弟兄能忍受,韩昱心里闷想。
就在这当头,男子突然没预警的蹲下身,手掌接触足下的砾石路。
“又怎么了?”韩昱不解,跟着蹲下好奇问。
“呵呵……”男子朝他一笑,才解他的惑,“这块地,三年没碰了。”厦门,睽违三年的厦门呵。
“疯子。”韩昱白他一眼,收扇敲他脑门一记。“不过是块地方,咱们来来往往经过不少地方,倭国、南洋各地都去过了,也没见你疯成这样。”
“不同。”男子站起身,迈步往厦门市街走去。“那些地方对我来说都一样,没有任何意义就没有差别。”
“厦门风水好?”他怎么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