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回是伤在靠近心口的位置,不得已连兜衣也得褪下,她的身体几乎被他看得差不多了。
处理完伤口,门也正好在这时被推开。
「咦,问愁姑娘,你醒啦!」辛夷端着药进来,见着她显然很开心。「你都不知道,我家公子担心得要命呢!」
是吗?他担心她?
问愁仰首望向他。原本清华俊逸的脸容,如今多了几许憔悴……
「我昏迷多久了?」
「十来天啦!而且这十来天里,公子一直不眠不休地在照顾你,都没离开你半步呢……」
「别多嘴,辛夷!」君楚泱轻斥。
「噢。」辛夷悻悻然地闭上嘴。
他只是感动嘛!
在得知问愁姑娘为了救公子,不惜豁出性命后,他对她就全然改观了。原来问愁姑娘爱公子这么深,并不是他原先所以为的那么残忍无情。
呃……也许她还是残忍无情啦,可是对公子至少是全心全意的。
所以从今以后,他也要拿她当主母般敬重伺候。
「问愁姑娘,起来喝药了。」
「不要。」腻着君楚泱的大腿,不舍离开。
君楚泱轻叹。「我可以抱着你。」
如果是这样——「好。」
君楚泱扶起她,谨慎地不去牵动伤口,让她安稳地偎靠在他胸怀,一手圈住她,辛夷赶紧将药端上,让君楚泱一匙匙的喂进她嘴里。
「苦吗?」他瞧她皱紧了眉。
辛夷倒也伶俐,反应迅速的捧来满盘蜜李。
君楚泱正欲伸手去取——
「我可不接受寻常的喂法。」她紧盯着他的唇,意思很明显。
伸出的手顿在半途中,君楚泱在她露骨的暗示中微微窘红了脸。
辛夷双唇抿得死紧,一副想笑又不敢放肆的模样。
真好玩,他那个世人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公子,又被占便宜了。
能够三言两语就令公子失去平日的镇静沉着,也只有问愁姑娘有这能耐了,愈想就愈觉得她和公子好相配!
「差点连命都没了,还敢开我玩笑。」君楚泱一脸无奈,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问愁扬唇,笑得有点冷。「我这一生都在杀人,相当清楚如何入刀最致命,如何下手能保命,我知道我死不了。」
「那万一失误呢?再也不许你这么做了,听到没有,问愁!」他忘不掉那一刻的震撼,忘不掉她不顾一切的决绝神色。
虽然她嘴上说得笃定,但他知道,她其实没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不会在那一记回眸中,对他笑得凄美而眷恋——
她竟为了他,不惜以死相搏!
一直都知道,问愁心底对他有着依恋,却不晓得,是那般的痴狂浓烈,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必须救你。」这就是答案,是她所有疯狂行为,最简单的解释。
一名不在乎生死的女子,却深深执着于他的生与死。
「傻瓜!」他闭上眼,首度真心而温柔地拥抱她。
伤口有些儿疼,但她不在意,娇颜揉入他怀中,贪恋地掬取他柔暖的气息。
他或许并不清楚,她并不是想调戏他,而是真的喜欢碰触他的感觉,喜欢他身上温煦祥和的气息。
她讨厌白色,因为那样的纯净是她所没有的,只会让她更感到自身的污浊。
师父头一回在她面前杀人时,她身上穿的,便是一袭象牙白的衣裳,飘逸得像是个小小仙女,她爱极了。
可是当那些死去的人的血迹,渐渐染上她的衣裳,刺目凄艳的痕迹,令她惊悸。
从那天之后,她再也不穿白衣。
习惯杀人后,身上沾染血迹的次数多了,不知打何时起,她便只穿红衣,一身火艳的红,让她看来更加娇媚,也更加危险。
她一直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白色,尤其见过毒郎君后,人人说他翩翩潇洒,她却只觉那身白衣令人作呕。
遇到君楚泱时,他亦是一身不染纤尘的白,气质干挣得不像是尘世间的人,是那么的空灵飘逸,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想拥有。
同样是一身白衣,毒郎君让人看了刺眼,君楚泱却令她感到安逸舒服。
于是,她明白了,她和毒郎君都是属于黑暗中的人,不配拥有那样纯洁的颜色,也因为这样,才会令她难以自已地深深恋上了她所没有的事物……
习惯了她深刻而放肆的探视目光,君楚泱不再闪避,从容迎视她。「想什么?」
「别走,我想抱着你。」
「这样你不好睡——」
「无所谓。」她不想放手。仰头轻问:「可以吗?」
那瞬间,君楚泱心房泛起淡淡的疼意。
任性如她,总是仅凭自身意愿行事,不在意世人眼光,就像当初逼迫他接受她一般。几时起,她竟也开始在乎他的感觉,询问他的意愿?他竟忽略了——
「听话,躺下来休息。」停了下,他柔声补上一句:「我会陪着你。」
有他这句话,她安心了。
君楚泱在她身畔躺下,给予她所渴求的拥抱,看着她枕在他的胸臆,伴着他的心跳,勾起浅浅笑意,安然入梦。
「你还在看什么?」君楚泱瞥了眼一脸傻呼呼的辛夷。
「啊,没有、没有!你慢慢睡,我出去了。」辛夷慌忙回神,临去前还绊到椅脚,差点跌个五体投地。
他那谨守礼教、比君子还要君子的公子真的开窍了耶,呜呜,真是太开心了!
你慢慢睡?!这是什么怪异用词?
君楚泱摇摇头,没去理会辛夷乱七八糟的心思,垂眸睇视着怀中的恬静娇颜。
为他,她真的是改变甚多,原是刚烈如火的性子,待他却是百般迁就。
真好,我又是病人了——
这句话,一直深深烙在他脑海。无法解释,初初听闻的那一刻,心房竟沉沉揪紧,泛着淡淡酸楚的心动。
那是他这一生不曾有过的感受,震慑于她不顾一切的痴狂眷爱。
她就这么喜欢亲近他吗?她认为只有成为病人,才能得到他的关怀与柔情?
那只是他随口的一句话罢了,她却认真至此。该说她痴,还是说她傻?
他沉沉一叹。如此沉重的情,他该怎么还?
在君楚泱悉心的照料下,问愁的伤逐渐痊愈。
有时,她会不经意想起君楚泱曾说过的话——他俩若在一起,将带来无尽灾劫。
也许他的话是对的,打他们相逢至今,总是灾难连连,大小麻烦不断,有一回投宿客栈还碰上黑店,差点完蛋。
但是这些她都不管,她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就是上天也阻止不了她!
望向走在前头的君楚泱,她三两步赶上,五指缠握住他。
就算会死,她也绝不放手!
君楚泱回眸,给了她浅浅一笑,温润掌心回握住细腻柔荑。
「我们要去哪里?」
他停下步伐,想了会儿。「找家免费的客栈,白吃白住,你觉得如何?」
她偏头想了一下。「你很穷吗?」
「那你介意我穷吗?」
「不介意。」她只要有他陪着就好,才不在乎他有没有钱。
「才不是这样!人家我公子只要点头,多得是人捧着大把银两求他收下——」辛夷忍不住跳出来,热心解说。
「辛夷——」君楚泱失笑。「你又多话了。」
「本来就是嘛!」辛夷咕哝。受公子恩惠的人那么多,要不是公子执意不收人家的谢礼,那些人可抢着双手捧上银两请他笑纳呢!
「问愁姑娘,我告诉你哦,我们公子这个人哪,就是太淡泊名利了,老说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清高得不像话,所以……」辛夷改巴在问愁身边,滔滔不绝地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