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远远地竟撞见了杀父弑母的仇人,没想到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一股气儿上来,伸手抓紧佩刀就想拼命,可猛然间她想起就这么了结他太过便宜,她忍住,狠狠地直瞪住仇人的脸,咬紧牙关,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看那王逵穿的甚是衿贵,吃的也是大鱼大肉,和旁人有说有笑,日子不知过得多悠哉。
他肯定发达了,用她白家的银两和她父母的生命换来的富贵。
白雨荷恨得眼眶发红,他可快活了,而她呢?多年来心里只有复仇二字,醒时想着复仇、睡时念着复仇,一言一行无一不是想着复仇,他负她的绝不只是一两刀可偿清的,他该受凌迟处死,她要一刀一刀剐下他的肉,她要看他痛得哭天喊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能让她浇熄心中大恨。
白雨荷决定不轻举妄动,转头问身边卖菜的大婶,指着王逵问:「大婶,请问茶馆内那着蓝绸衣的男子你可认得?」
大婶定睛一看,笑了。「怎么你不认识?肯定你是外地来的。」
「正是。」
「姑娘,那人可是大有来头!他是本县的大善人。」
「大善人?」白雨荷差点失笑,大善人?呸!杀人凶手也配?
那大婶热心地竖起拇指赞道:「是啊!凡是县民有困难,都知道只要找云鹏山庄的庄主龙大爷准没错。」
「龙?他姓龙?大婶可否告知全名?」雨荷突然心生不祥之兆,不会那么巧吧?
「挺好的名字哪,他是赫赫有名的龙浩月大爷。」
白雨荷心头登时一震,脸色骤变。龙浩月?龙浩天?龙锦凤?突然她脑袋一阵混乱,她忙又问道:「大婶,那么龙浩天你可认识?」
大婶一听便嚷道:「怎不识得?唉!那人说来也怪可怜的,不过都是往事了,虽然他弟弟是错了,可也算大彻大悟,做了许多好事。」
「他们是兄弟?」
「是喽!」大婶口沫横飞地叙述着那件多年前的丑闻,而白雨荷只是苍白着脸立在那里,震惊至极。
一些片段回忆这会儿全串连在一起,怪不得龙锦凤这阵子总是眼神闪烁、言词吞吐敷衍,她应该知道了,或者她真的还不知道?
不,锦凤应该还不知道,她怎可能故意瞒她?她是那么古道热肠的人,白雨荷宁愿相信她是不清楚、不明白的。
她茫然立在街口,仰脸无助地望着天空,看见远远地飘来一朵朵乌云,将湛蓝的天遮掩。
原来她要杀的人是龙浩天和龙锦凤的弟弟,原来救她、给她帮助、给她温暖的竟是仇人的亲人。
白雨荷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泪眼盈眶、摇摇欲坠。
老天……老天!我该感谢你有眼?或是该怪你这样荒谬矛盾的安排?你这是在帮我或是为难我?老天……老天!你是慈悲或残忍?老天……
她无声地对苍天呐喊咆哮,老天爷并没有给她任何回答,只是忽然地下起滂沱大雨,路上行人纷纷走避,只有白雨荷仰著脸,毫不回避地承受那冶冽如刀锋的大雨,讽刺的是在这么心碎的时候,竟然想起龙浩天温暖坚实的怀抱。
她只想躲进那双结实的臂膀里,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说,只是藏在他的胸膛里,短暂片刻地忘记她的愁苦、她的负累、她的烦恼,就像忘掉这世上的纷纷扰扰、恩恩怨怨。
可是这刻她痛心地明白,那温暖的胸膛、结实强壮的手臂,里头流着和仇人相同的血液,这明白就像拿刀掀开皮肉那般苦楚和酸涩,到头来,她还是寂寞孤独。
天涯海角、人海茫茫,日后真的只能依靠她自己,如浮萍般飘零,如轻尘般无依……
*****
龙锦凤紧张地问遍酒馆上下,却没有人知道白雨荷去了哪里。一直到深夜,龙凤酒馆打烊了,龙锦凤仍亮着屋檐下红红的灯笼等着白雨荷归来,滂沱大雨并没有停歇,雷声照常大作。终于一个单薄的身影往酒馆踱来,龙锦凤立刻认出来人,慌忙地迎上去。
「雨荷?」她拉着浑身湿透的白雨荷进店里,忙招人拿干净的衣服给她换穿,一边嘀咕着:「怎么淋成这样?要是害伤风就糟了!」
龙锦凤又命人烧姜汤给雨荷祛寒,忙了半晌,雨荷换上了干净的粉蓝色丝绸衣裳,面对店门口坐在客桌前用膳,而龙锦凤坐在她斜对面的位子上,热心地招呼她,帮她筛酒夹菜。
「你跑哪去了?这县里你还陌生,这样一失踪,教姊姊好生着急。」
白雨荷夹了一口菜,缓缓送进唇内,心不在焉地咀嚼了好几口,食不知味地吞下。
龙锦凤又问:「你去哪了?找王逵吗?」
白雨荷抬起脸来,凝视着龙锦凤,沈默了半晌。
龙锦凤被那沈默的眼神惊着,心虚地低下脸,莫非……她知道了?锦凤一颗心揪紧,在胸口怦跳,紧张了半天,但听雨荷轻说一句:「我闷得慌,上街逛了一趟,没料大雨突落,耽搁在茶馆避雨,见雨直不肯停,也就冒雨回来了。」
原来如此,锦凤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沈默了好一会儿,又帮雨荷斟上满满一杯酒。屋外雷雨声落得教人心慌意乱,龙锦凤轻缓地说道:「雨荷……我找到你仇人了。」
白雨荷骤然抬脸望着龙锦凤,心想莫非她决定要坦白一切?锦凤,原来我误会你了。白雨荷静下心来听她说。
「雨荷,我费尽心力搜索你那仇人,原来他……本名真是王逵没错。」
雨荷闻言,扬眉凝视她的神情,听她一句句的欺骗撒谎说道。
「那王逵和葛香云原来早在三年前就害热病死了,怪下得……怪不得问不出他们的下落,他们就葬在县外的黄土坡上,我去看过了,是东门的牙婆告诉我的,因为那王逵和她是邻居,所以……」
白雨荷闻言无一点震惊,只是冷静地凝视着龙锦凤。
「这么说他死了。」锦凤,你竟为了自己的亲人,出卖我们的交情?她不动声色,心底伤心地望着锦凤,继续听着她的漫天谎言。
「是啊!我见过墓碑了。明儿我带你去看,雨荷……」她握住雨荷置于桌上的手,一脸诚恳地安慰她。「我知道你听了一定不甘心,也知道你为了复仇费尽心思、耗尽心血,不过……雨荷,虽然你没能亲手杀了他,但也算老天有限,他已死于非命。」
「老天有眼,是吗?」雨荷反问她,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心底觉得无限冰冷。「是啊,哼!」雨荷笑了。「老天真有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得一丝不苟、一分不差。」
「雨荷……」锦凤难过心虚地望着她的微笑,倍觉凄冷。
如果不是老天有眼,这会儿她不知会被龙锦凤诓到什么地步,她感慨又无奈地叹息,饮干杯中酒,她不怪锦凤,只是原来人真这么自私!她父母的生命如此不值,眼前这人不久前还口口声声嚷着要帮她报仇、当她是自家姊妹,如今却拼命帮着自己的弟弟来诓她这外人。
简直是讽刺可笑、可悲至极。
「雨荷?」锦凤不安地注视着雨荷反常的表情,她竟还能笑?还异常冷静。「雨荷?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替我那枉死的父母伤心不值。」雨荷干脆拿起酒瓶直接痛饮,今晚她只想大醉一场。
「雨荷,你没吃多少东西就这样灌酒很伤身的,雨荷……」锦凤伸手想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