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朗连忙又站起身:"恭送公主。"
天成公主娇憨的脸微微一笑:"如果我是男人,早就走到天涯海角去了,谁稀罕当这捞什子公主。"
她一步一跳地离去,恢复淘气的模样,她大胆的言语,让云朗无法接话应答。他从不知道身为皇室的人也会想要抛下一切逃开,身为皇室是上天的恩赐啊!
公主是在鼓励他逃走吗?
身为公主,也许她最能了解自己的一生被人操纵的痛苦,从成长到出嫁,她的命运从来不能靠自己决定。
脱离公主身分,她要怎幺生存呢?天成公主的确对自己的人生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云朗发现自己是幸运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天成公主走出安抚使宅第,在侍卫的护送下钻进轿子时,愉快地说了一句话:"看来,这个第十一任驸马比想象当中还容易解决,不出三天,他就会逃婚去啦!"
说着,天成公主高兴地发出一串笑声,眼角流露慧黠的得意。
"哇!云朗,你想取暖也不要生这幺大堆火。"
刚走进安抚使官邸的前厅,楚苑泱就怪叫了一声,一个大铁炉当中,正燃着熊熊的火光,云朗不停地朝火炉当中丢掷东西。
"你、你丢什幺?"
看清楚了之后,楚苑泱更大叫起来,云朗往火里丢的,正是他书房当中堆积如山的爱书,《汉书》、《史记》一本接着一本被火光淹没。
"云朗,你疯了吗?"
云朗又丢了一册《三都赋》,才回答楚苑泱:"我没疯,苑泱,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通了。"
"想通什幺?"
云朗反而先问苑泱:"你知不知道我一个文人,为什幺会武学?"
"兴趣?休闲?"
"我原本就爱好武学,但父母对我期望很深,期望我可以光宗耀祖,所以我舍弃武学,开始十年寒窗,武学变成我闲暇时的乐趣。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样不好,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孝、悌、忠、信,我从以前到现在,我满足了所有道德伦理上的规范,我为我自己而骄傲,但是现在……这种完美已经不能带给我快乐了,如果我要继续走着一般人眼中的正道,终其一生我都无法再快乐;如果我要背负着罪名才能跟我所爱的人在一起,那就背负好了,我不想再逼自己去管道德、去管伦理的枷锁……"
云朗要为了司徒无双做什幺?
楚苑泱渐渐听出端倪,他打断云朗:"你要做什幺事你就快说!不要跟我唠唠叨叨说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
"苑泱,我把宜州交给你,我不再回来了。这些……"云朗看着他所烧掉的《伦语》、《礼记》。"这些我统统要抛下,什幺东西都无法再束缚我,我要去找我心爱的人。"
"云朗,你要去哪里?我不许你走!"
"我去找双儿,再也不跟他分开。"
"他是此次战役的罪魁祸首,全城上下有多少人为了他家破人亡,你要去投靠我们的敌人?况且他还是个男人。云朗,你说你没疯?你彻头彻尾地疯了。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到底在想什幺?"
楚苑泱揪住云朗,气急败坏地骂他,宜州百废待举,他却要在这个时候逃开。
"苑泱,我什幺都不顾了,你骂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双儿的罪名他一个人担不了,我要去陪他一起背负。"因为火光,云朗的眼中闪着光亮,他流露出温柔又悲哀的神情:"我要去找他,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他在一起。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会将宜州照顾得很好,我已上书推荐你接任宜州安抚使,我放下这个责任,请原谅我的自私。"
因为现在有他更想要的东西……
云朗握住楚苑泱的肩:"苑泱,抱歉,我今晚离开,随你怎幺对我宣称我的下落,我不会再回头。"
他手上有一个简单的行囊,身上也是一身粗布衣裳,他就要抛下这宜州城、他身为宋朝臣子的责任、及所有他曾信守的规范。
这一刻,他觉得完全地轻松。
什幺天成公主、新旧法的立场都不重要,他只想要真实地去抓住自己的幸福,也给自己所爱的人幸福。
"我不让你走!"
"你可以试着阻止我。"云朗昂然道,他明了好友的怒火,却更知道自己不能不走。
"我杀了你这个通敌者!"楚苑泱气疯了,他从来没听过一个将领打退敌人后,第一件事是回去找敌人输诚。
楚苑泱没有带武器,不过他看起来真的很想扑上云朗,报以老拳。
"苑泱,杀我或是放我走,你选吧!"
云朗露出好忧伤的笑容,也许他这辈子不会再见到楚苑泱这位好友了,他不希望在这最后一面撕破脸,与苑泱交手。他狠心伤了无双已经是他一生中难以弥补的愧疚,他不想犯同样的错。
楚苑泱亦是,他不想对云朗动手,即使自己的武功绝对可以拦下他。
如果他的心不在了,留他何用?
"我的心在大理,在无双身上,你留我也只是留下一个无用的躯体。"云朗看出了楚苑泱的心思,他坦承道。
"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更不要让我看到司徒无双,否则我会杀了他,为宜州百姓复仇。"
"苑泱,你保重,为自己、为宜州百姓。"
平日最多话的楚苑泱在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幺,他说不出再见、说不出祝福,只能楞楞地看着那坚决的背影,一步步踏出安抚使官邸。
云朗走了,为了那个死一万次也毫不足惜的司徒无双。楚苑泱呆立许久,所有的价值观被云朗一夕之间推翻,让他觉得一片茫然。
这幺自私而大胆的决定,真的会让他幸福吗?
第十章
交趾的军队仅有数万,当大理近十万兵马赶回后,栾明剑很识相地退兵。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可身居高位的原因,他小心谨慎,从不做没有胜算的事情。
就跟放弃宋朝选择攻打大理一样,栾明剑选择胜算较多的选项,这虽说是他聪明的地方,但也被许多人批评为没有胆识。
而这缠绵近两个月的一场三国激战过去后,栾明剑、蔚云朗、司徒无双等人成为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尤其司徒无双从未拿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更增添了一分神秘的美感。
大理王对段炎问顺利脱困回来营救甚感欣慰,所以没有追究在宜洲的损伤。
在回大理后,困扰段炎间与段珩的,反而是无双的伤势。
无双的剑伤严重,在床上足足躺了一月还没有明显好转,这年天气转凉的速度惊人,秋风一起,无双的虚弱体质又使伤势加重,在床上又吐又咳,烧了又退、退了又烧。
"王爷跟夫人才刚来看过,吩咐大夫守在无忧院当中,我已经安排大夫住下,过几天还有几个大夫要来。"
朱华报告着,段珩点头:"无双今天状况如何?"
"公子早上服了药,好多了。"
"这叫好多了?无双一天比一天虚弱,你是怎幺照顾的?"
朱华不答,只垂首站着。小王爷说得没错,外伤与疾病夹攻,大夫说如果不再好好照料公子,他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季。
坐在无双的床沿许久,段珩握住无双的手,感觉他没有温度的身体。
朱华站着,和平常一般陪在主人身边,他观察段珩的神情,静臆中细细地思索两兄弟的互动。
段珩似乎也注意到了朱华的目光,叹口气,他问:"朱华,无双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