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被带下,无双只是冷笑着。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恨自己身为男子。若身为女子,至少云朗不会觉得这段感情不可告人,自己也不会压抑着,卑微的让这些情感藏在暗处。
可恨的是,云朗不愿意做躲躲藏藏的事情,他宁可玉碎不为瓦全,逼得他不得不采取这些高压的手段。
但,至今还是没有效果,云朗还是逃了,这一股怒气无双无可发泄,现在一古脑迁怒至这个敢称赞自己的女人身上。
俊美无双、才高八斗这些无聊的称赞有何用?他始终得不到一份真情。
"无双,她没有犯错。"段珩看不过去,皱着眉头开口。
"宜州全城没有犯错,我们还是进攻了,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无双端起酒,又是一杯。近来他喝的越来越多,试着麻痹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对杀戮失去同情的意念。
他也没犯错啊!为什幺就得关在无忧院当中长大?
段珩在外面尊荣地享受他的地位、光采,他却连段家的聚会都不得接近一步。每次府中大肆饮酒喧闹,自己只能在无忧院中焚香弹琴,自我安慰地认为自己不需要那些庸俗的事物。
"无双,你变了。"段珩抛下一句话,匆匆忙忙地起身,要去解救那位歌女。
无双也站起身,对一直冷眼旁观的父亲拱手:"将军,请让我带兵去追蔚谦的军队。"
"无双,他们脱困时损伤了至少五千兵力,现在不足四万,不成气候,何不先订好策略再攻一城,以逸待劳,等他们不自量力的反击?"
"不,我要亲自去追!"
段炎问眉头略皱:"无双,你不是告诉过我,穷寇莫追?"
无双平静无波的脸蒙上一丝凄楚:"是的,穷寇莫追,但这个人不同,我要追到天涯海角。"
"无双,你从小不执着于任何事,为何此次……"
无双轻轻打断了段炎问的话。
"爹,只有此次,就让我任性一次。"
"双儿,你终于叫我爹?你叫了!"
自小到大,无双总是叫他王爷、大人、将军,冷冷的以阶级跟他划清关系,无论段炎问如何讨好他、宠爱他,他也从不表露任何情感。今天一句爹,胜过攻下宋朝的半壁江山。
如果无双的心是一座坚硬的城墙,他今日好不容易才剥下其中的一块岩石。
此刻,别说是千军万马,即使要以他王爷的地位来纵容无双,他也无怨无悔。
"无双谢谢父亲的养育之恩。"无双跪下,弯身叩拜。
段炎问连忙起身扶他:"无双,为什幺突然行此大礼?"
无双摇了摇头。
"无双,你到底在想些什幺?"
段炎问惊疑不定,无双生性恬淡、沉稳,从没有今日这些坦露情感的表现,他的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
仿佛无双要离开他,再也不回来了!
"无双只是醉了。"
无双摇摇手上的酒杯,脸上有个恍惚的笑容,看来所言不虚。
段炎问这才放心地松手,让无双离开。
他屈身告退,蹒跚地走到户外,一只水鸟飞过,冷月下发着银白的光,而那光芒却比不上无双眼中清冷绝望的光。
他是醉了,被自己放得太多的情感所灌醉。
穷寇莫追,是的,在兵法上的金科玉律,他却甘愿一犯,只盼将他夺回。不能得到他的心,他愿意倾尽所有来换得他的人,所以他用尽手段,毫不容情,就仅是为了逼他投降,将他绑至自己的身边。
无双仰头,看着倚在山边将满的月,又快中秋了。
同样的月,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心情。
第八章
隔日无双即带领三万余兵马出城追击,追至河边,才知道云朗一行已渡河而去,并且毁掉十里内唯一一座足以容马匹通过的桥梁。
这个举动犹如两面利刃,一方面是阻止了大理的攻击,但如果他们想要反击也需要绕路而行。
无双派人修桥的同时,也令人偷偷打探宋军的去处。
"蔚谦将兵马分成三路,分别守在桥的彼岸、守南、与芳里三处。"
前军队长赵景一得到情报,连忙进入无双的营帐来日报,因为无双不喜欢抛头露面,所以大部分的调派还是由赵景来执行。对于无双的男子身分,赵景当然知晓,也知道自己如果泄漏,绝对是死路一条,在军中,司徒无双的命令只在一人之下,甚至胜过小王爷。
但段珩并不在意司徒先生的权势高过自己,这一点微妙得让人不解。不过段家已经是所有王朝当中少见的异数,兄慈子孝,没有权力斗争、尔虞我诈,整个王室犹如一个和乐的大家族,所以既然司徒先生是段家的表亲,得宠也不足为奇。
听完赵景的话,无双摇摇头,很自在地弹起琴来,左手轻按、右手挑动,他在心中叹息,云朗怎幺会这幺糊涂?将兵马分为三部分守住河的南岸竟以为有用?
司徒先生自顾自地弹琴,旁边的朱华又对自己视而不见,只注意着帮自己的公子泡茶,赵景只得乖乖地立在旁边等候指示。
好不容易一曲奏毕,无双抬起双眸,那绝美冷俊的脸上,有一丝怡然自得。
"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请司徒先生直说。"赵景虽然是个骁勇善战的将领,但对这些文诌诌的兵法却毫无头绪,只得苦笑着问。
"本来我们兵马数旗鼓相当,他为了防我们渡河,不得已将兵马分成三部分,正给了我们个个击破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我们必须连夜调动全部兵马专攻一点,便桥修筑好了吗?"
"两个时辰内可以完工。"
"好!派两百人渡河,吸引敌方的注意力,其余所有队伍往便桥集结,听我命令大举入侵。"
赵景得令正要出营,无双又拦住他:
"慢着。"
"司徒先生何事?"
无双冷笑着站起身来:"传令下去,我要蔚谦的活口,谁抓到他就是这场战役的最大功臣,我重重有赏。"
赵景看着这个末满二十的少年,心中兴起了一种恐怖的感觉。
他没有将大理的任何一兵一卒看在眼中,交战当中死伤难免,军旅生活,每听到出征的号角似催人命的凄凉,少有军人不悲从中来;但他不是,他眼中发出来的光芒,就像是要去狩猎般的兴奋。
在他眼中,大理这上万的兵马不过是他的棋子,他对于死伤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蔚谦。杀害宋的军队或折损大理兵马对他没有任何差别。
想到这里,赵景不禁同情起蔚谦,居然招惹到这聪明到狡狯、残忍近冷血、且大权在握的司徒无双!
他的生死现在就操纵在司徒无双的手上,如果司徒无双要他死,他就绝对无法活过下一场战役。
当夜,大理的兵马悄悄地往便桥前进,一鼓作气,很快就击溃了守在彼岸的军队。
"全军覆没?"
"是。"
云朗垂首,他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选择布下少许兵力来诱敌,不顾他们难逃一死的命运。是自己久居战场,也开始残酷了吗?
不,他必须要展开一次彻底的反攻,坐以待毙不是办法!
他抛下千余兵力在大理修筑的便桥处诱敌,而在下游寻觅到了一个河川最窄处,让全军涉水而过,趁夜黑风高、大理军全力渡河时,他们也暗度陈仓回到了对岸,刚好与他们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