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守城门的人不让他们进来?」她气愤地说。
「一旦灾民涌进城,很容易引起暴动,到那时官兵和城里的百姓都会遭殃,不让灾民进城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他深深看她一眼。「你爹并没有给灾民妥善的照料,一任他们在城外挨饿受冻,甚至还订下苛刻的规矩,缴了纳以后才能进城,更令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苏含羞错愕不已,她不相信爹会做这种事!
「我不信!我爹他不会是那种人,你凭什么诬蔑他!」她异常激动地驳斥。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自己也亲眼看见了,由不得你不信。」他轻柔而有力地说。
苏含羞哑口无言,一时无力再反驳,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一个贪官酷吏。
「国库早就拨下二百万两给总督府赈灾了。」霁华冷然说道,紧盯着她惶惑不安的神情。
「二百万两?」她对这个数字实在没有多大的概念。「那是不是应该足够赈灾了?」
「照常理判断,二百万两全部用来赈灾是绰绰有馀的,但是……事实显然绝非如此,否则不会还有这么多灾民求救无门。」他平淡地说着,深邃的眼神密不透风地盯住她的眼睛。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苏含羞隐约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霁华如此理智严肃、凌厉逼人的一面,完全不像先前那副逗她取乐的倜傥模样。
「贪没赈银的事一旦查明属实,是要抄家问斩的。」他森寒低语。
苏含羞打了个冷颤,骇然大惊。
「你的意思是……我爹贪没赈银?!」她的心狠狠一坠。
「八九不离十。」他面无表情。
「不可能!我爹绝不是那种人!」她激烈地急嚷,方寸全乱。
「你以为我千里迢迢到江南来是为了什么?」他深深吐息,不得已势必要伤害她了。「我记得在秦淮河时曾经告诉过你,我奉皇命,到江南查案,记得吗?」
苏含羞呆愕地看着他。忆起那个时候,她还很不屑地消遣他,是来秦淮河查这里的姑娘用什么胭脂水粉吗?
「你……是来查我爹的?」她的脑袋轰然作响,额上渗出一片晶莹冷汗。
「没错。」他没有笑容。
「那……我爹他……」她的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梗住。
「目前查出各州县知府从总督府收取到的赈银总计不过八十万两,剩下的一百二十万两赈银流向不明,再查不出来,你爹贪没赈银的罪便会成立,到那时候,不只是满门抄斩,也会诛连九族。」明知告诉她实情只会吓坏她,更可能会因为她的通风报信而破坏他查案的进度,但他还是把真相告诉她了,因为他要给她选择的机会,不希望她在此事件中成了无辜被诛连的人。
苏含羞瞠着大眼,不敢相信爹会犯下祸及满门的滔天大罪,只要证据确凿,牵连的便是几百条人命,谁都活不了。
她茫然地盯着窗外,外头阳光正好,暖意融融,但马车内却寒气逼人,令她止不住浑身颤栗。
「所以……」她悄悄咽下喉头的不适,僵硬地苦笑。「你才会说,走这一趟会让我心甘情愿嫁给你。」
是啊,唯有豫亲王的身分和地位,才有能力保他们一家几百条人命不死,只要嫁给他……
她脸上空洞的笑容令霁华心头一揪,疼惜的情绪迅即涌起。
「含羞,我不希望你有事,相信我,让我来想办法。」他猛然地将她拥进怀里,掩不住对她的怜惜之情。
苏含羞失魂怔忡地静伏在他胸前,不知为何,他温柔的声音和宽厚的胸膛,将她内心不安和惊惧的情绪奇异地抚平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抬起眸子,楞楞地看着他。
「我不是说过,因为你是第一个令我动情的女人。」他不自觉地收紧双臂,薄热的唇轻贴在她耳际,柔声轻喃。
这种近似耳语的亲昵感,紊乱了她的思绪,原本想推开他的双手,此刻只能柔弱无力地揪住他的前襟。
她好迷惑,不懂自己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愈来愈意乱情迷?艾刹在她心中明明还占着一席之地的呀,她怎么可能对他倾迷?
「我没有天姿国色,性情又倔强任性,还是个汉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动情?连我爹很可能犯下欺君大罪你都不嫌弃?为什么?」她真的不懂。
「你的问题很好,今天回去我会好好拷问我自己,等问出答案以后再告诉你。」他低哑地说完,随即抬高她的下颚,攫住她微启的唇瓣。
苏含羞脑中一片昏晕,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贪婪吮吻着她的唇舌上,一股混杂着奇异、昏眩、羞怯的热流在她体内疾速奔窜,她无助地合上眼,陷溺在这种奇妙甜美的滋味里。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什么她非但不想拒绝他的吻,还更让自己沉醉在他双臂间的这一方天地里,仿佛得到了强而有力的依靠,觉得好暖和、好平安,所有的疑惧都在他独特的气息中烟消云散了。
「当我的福晋吧,你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暗哑地舔吻她柔嫩的唇瓣,顺势吻向她的颈窝。
「好——我答应。」她气喘吁吁,意识混沌,任自己迷失在他掀起的情潮里。
第五章
「霁华要成亲了!」
收到霁华亲笔书信的玄武帝发出惊喊。
玄武帝把信摔在御案上,气得掀眉瞪眼,对着爱妻哇哇大叫。
「要他去查苏承应贪赈的案子,他居然放着正事不做,和苏承应的女儿谈情说爱去,现在还要立人家当福晋,万一贪没赈银的案子属实,他要朕如何惩治他的老丈人!差事办砸了,又丢这么大的难题给朕,简直是……」
「皇阿玛,给我玩、给我玩!」三岁的小公主贝雅,绕在玄武帝的腿边转,跳者、叫着要抓他腰问系着的怀表玩。
「好,给你给你,可别摔坏了,知道吗?」他给这尊玉娃娃分了心,忙解下怀表对付她去。
嫱皇后则抱着五岁的小阿哥坐在御案前,摊平了霁华写的那封信,准备教小宝靖认字。
「宝靖,来,咱们来认认九叔写的字,这两个是什么字呀?」她指着龙飞凤舞的字迹,笑盈盈地问。
「含什么……」小宝靖苦思那个笔划很多的字。
「含羞。」她慈爱地教导,纤指又朝另一句指去。「那知不知道这一句是什么呢?」
「两什么相什么……」小宝靖边说边猛点脑袋。
「对,两情相悦,宝靖好棒喔。」嫱皇后笑着揉揉他的头。「九叔要娶新娘了,你们开不开心呀?」
「开、心!」宝靖和贝雅兴奋地大声回答。
「唉——」玄武帝蹙眉无奈地望着爱妻,当然明白她脸上调皮的浅笑有着什么样的涵义。「好吧,就事论事,麻烦贤皇后替我备一份厚礼送给九弟,祝他们百年好合,这样总行了吧?」
「行——」她娇声地拖长了尾音,搂着一双宝贝格格轻笑起来。
玄武帝头痛地揉着额角,他那外表看似风流多情的九弟,实则是个清心寡欲、对女人温柔却不风流、多情却不滥情的洁癖男人,世间女子那么多,他却偏偏看上苏含羞,难得他终于想娶妻了,当兄长的人能多说一句废话吗?
当然不能。
☆ ☆ ☆
养心殿后方的储秀宫,也因霁华的这封信而热闹烘烘。
「这孩子,终于肯成亲了。」同时也收到儿子霁华亲笔书信的璘太妃,满面惊喜的笑容,虽然年近半百,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艳丽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