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住脚步,「大哥,你在着急什么?」为了他前所未有的焦急样,她不得不怀疑 ,他是否知道了什么幕里乾坤。
「小妹……」急如锅上蚁的卧桑,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她的固执。
「既然你不想让二哥攻下北武国,为什么你不亲自去阻止他?」她并不受他的影响 ,仍是想找出他会如此心急的原因。
「我去了也是枉然,唯有你,才有一线机会。」卧桑放开她,一脸疲惫地爬梳着额 前的发。
「非我不可的理由?」铁勒不要她去,他则执意要她前往,他们俩葫芦里是在卖什 么药?
低首看着她执拗的眼眸,他考虑了许久,最后,仍是不愿做出任何响应将声音低抑 在喉际。
他的缄默,她除了不解外,更为他感到同情。
「不能告诉我?」不愧是在这座不知谁是真是假的宫檐下,过惯了尔虞我诈生活的 太子,就连亲手足他也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人是他能够全然宽心置信的?
他沙哑的低吐,「我对铁勒……有过承诺。」
熟悉的情景再度回到她的脑海里,恋姬失望地垂下眼睫。
还是这样,在他心中,铁勒还是被摆在她之前,一如当年。
无论是何时,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卧桑首先考量的对象绝对是铁勒,而她则是其 次。为了铁勒,他信守不轻易许下的承诺,他甚至可以罔顾她的心衷成全铁勒,是不是 在卧桑的眼中,就只看得见铁勒这个皇弟而已?为什么她常会觉得,与卧桑是同父同母 且同为东内人的手足,是铁勒而不是她?她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皇妹?
「我想,不需我说,你应当也知道二哥的能耐。」跟在铁勒身边多年,早已是战事 识途老马的恋姬,冷静地否决他方才的请求。「算算时日,铁骑大军应当已与北武国交 战于南云隘口,依铁骑大军的战力来看,就算我现下即刻起程,当我抵达前线时,二哥 早巳击破南云隘口下令大军挺进北武国国境,我根本就阻止不了什么。」
「那就在他攻下北武王城之前拦下他!」退而求其次的卧桑不肯死心。
「我若不去的话会如何?」为了他心急如焚的神情,她不禁要考虑一下后果与事情 的严重性。
卧桑沉默了一会,半晌,他沉下脸。
「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将后悔。」若是无法及时力挽狂澜,只怕到时,那个后果, 他们每个人都得承担。
「借个人给我。」她叹口气,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与他周旋。
「离萧,等会护送十公主起程北上。」卧桑赶忙招来一旁的离萧。
就在恋姬打算离开寝宫前去打点行装时,手腕上的一阵温暖,令她回过头来。
「大哥?」她不是已经如他的意准备起程了吗?为什么他的眉心反倒锁得更紧了?
「他……」反复踌躇了许久,卧桑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口,「铁勒对你的爱,是真 的。」
恋姬难受地垂下眼睫,「你忘了吗?我与他是亲兄妹。」她当然知道铁勒的爱真, 她比谁都清楚。
「把为兄的这句话听进耳里。」卧桑仍是认为他有必要在她去见铁勒前再告诉她一 次。「别去看身份,只要看着他就好。」
悲戚静盛在她的眼中,化不去的酸楚在她的喉际徘徊。
「这就是你默许他的原因?」耗尽力气地,她才有办法将压在心坎上多年的问句脱 口。
他怔仲地看着她忍抑的模样,「你怪我?」
她幽咽地问:「当年,为什么你不阻止他?为什么你不把我留在太极宫里,反而任 由他将我带至北狄?」
「我……」卧桑无奈地闭上眼,「我无法束缚一个人的爱。」一直以来,他尽力不 去想、不去看,为的就是他信任铁勒,怎知道,她的倔强却让铁勒束手无策,也因此为 难了两个人。
「因此你就推波助澜?」恋姬极力想将眼中的泪意压下去,阻止它们背离她的意志 漫出眼眶。
「是对是错,一时也说不清的。」他伸出手,以指尖勾抹去她眼角的泪。「告诉我 ,你可曾真正看清楚他?」
她一瞬也下瞬地望着他的眼眸,「看清楚什么?」
「他的羽翼。」他试着指出所有人都看下见的事实。「铁勒他……有一双羽翼,在 他展开的羽翼下,有很多人因此而得到安歇的角落,若是没有他的付出,天朝不会有今 日,当然,也不会有今日的你我。」
在他眼中,铁勒是这个模样?
对于他的见解,恋姬有些怔愕,只因这个曾将天朝摆弄在掌指之间的男人,他虽离 铁勒最远,但也站得最近,他懂的铁勒,恐怕远在他们所能体会的范畴外。
「去把他看清楚吧。」见她似乎是有些动摇了,乘胜追击的卧桑再对她殷殷叮嘱, 「答应我,用你的心,不是用眼。」
他的字字句句,像是船儿所拋下的重锚,沉甸甸地潜伏至她的耳底深处。恋姬不语 地凝望着他,心房一点一点地被犹疑夸咬着,那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兴起了一丝渴望 。
她很想,试着想让自己再相信他一回,也试着给自己一股去见铁勒的动力,她想知 道郑重与她道别离的铁勒,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她的,她更想知道,当她在失 去铁勒时,为什么会感到心碎欲绝。
「离萧,午时出发。」恋姬别开秀目,踩着不确定的脚步走向殿外。
「是。」
「你都听见了?」在她走后,卧桑像是失去了力气般,疲惫地靠在宫柱上对藏身殿 外的朵湛轻问。
将他们俩的每句话都尽收耳底的朵湛,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他的面前。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身为太子的你,默许亲皇弟秽乱皇室的理由是什么。」这个 问题,搁在他心头上已经很久了,为了铁勒,他一定得知道。
他的目光显得空洞洞的,「默许铁勒的,不只我一人。」当年他还以为,只要他和 铁勒瞒得好,父皇不会对那件事知情的,岂料父皇不但事事知晓,还反将他们给蒙在鼓 里。
「连父皇也有份?」
「没错。」卧桑心痛地闭上双眼,「但到了最后,最残忍的人,却也是他。」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自私的园地。
当年,他自认已做好所有的退路与安排,安然地弃位远渡东瀛,是为一己之私。然 而,无论他再怎么千思万虑,他却忽略了,怀有一己之私的人,并不只是他而已,他父 皇也是如此。
为了天朝国祚,以及下一任登临九五的天子,父皇狠绝地摒弃了亲情,将私心放在 大义之上,只是这么做,对被父皇所牺牲而不得不付出代价者来说,是何等的残酷?而 对那些因此不能置身事外的人来说,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父皇不明白,这是一场没 有胜算的豪赌,无论被操控的玩家在局中是胜是败,到了最后,不管是哪一方,都不会 是真正的赢家。
「父皇做了什么?」为了他悔不当初的模样,朵湛的心房倏然绷紧。
卧桑只是颓然地以手掩着脸庞,在掌心中嘶哑的低喃。
「我该料到的,我该早点回来的……」现在看来,他竟也成了刽子手之一。
「大哥?」不明所以的朵湛,担忧地扶住他的肩头。
「父皇,你怎么可以……」热泪溢出他的掌指之间,悄悄滑落他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