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走到房间门口,他接过钥匙,替她开了房门,再把钥匙还她,在她身後站定。
积压了一整个晚上的闷气,在见到他礼貌的神情後,终於爆发。
她走进房间,也不关门,随手把钥匙往床上一丢,转过身,两手盘在胸前和他对峙。
「你想跟我说什麽?」
[我应该有话跟你说吗? 」他仍然站在门口,一派沉稳。
她首次发现,他向来用在生意对手身上的神态,套用在她身上,竟是如此刺眼。
「你想问我大宇的事对不对?」她出自己先招了一半。
「大宇?」张行恩挑眉。她实在是个技巧糟糕的谈判者。
「就是下午我遇见的那个人。」她学他扬起眉。「还有,不要再拿问号来回答我的问题.]
既然技巧高下有别,他也不再和她兜圈子,宜接丢出心头压了一整个晚上的疑问。
「你为什麽要说谎?」
她直觉反驳,「我哪有说----」
话声中断,她想到那个氅脚的理由,关於还钱。
[ 这位大宇先生竟然让一向坦诚的你开始编藉口骗我,我难免会好奇他的身分。」他的语气仍然很平静,眼中流转的暗潮却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他在乎的是,她因为其他男人而对他不诚实? 这代表什麽? 他在吃醋吗? 她的心里开始有几分窃喜。
「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最近手头紧,向我借了点钱,如此而已。」
「对,这次是两千块美金,上次是七万台币。」他踏进房里来,把门反手掩上。
「那只是一点小钱。」她嘀咕。原来他都听到了……
「小钱也不该这麽用。」他的眼神终於开始严厉。
「我爸都不管我了,你管这麽多干嘛?」
「你的问题就在於令尊没有好好管你!」
这句话可重了!沉得她头晕眼花。被父母忽待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如今他这样毫不留情的提出来,简直像翻开她的血口,破碎淋漓,让她狼狈不堪。
她用力踢床铺一脚,背过身去。
他知道她即使现在没哭,眼眶也一定红了。可是,有些话他非得说清楚不可。
她的金钱观显然出了很大的问题,交友的眼光也很值得商榷。下午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油头粉面,眼光不正,怎麽看都不像她应该往来的人。她天性单纯没有心机,最是容易受这种人利用。
莫怪乎她的名声如此之差,那些狐朋狗友就占了很大的因素。
「你身边像他这样的朋友很多吗?」
「不少。」
「每个都向你借过钱?」
「没有.]
「会向你拿钱的有多少?」
「几个而已。」
他听出玄机。「几个会向你拿钱,其他人呢?会花你的钱?」
[ 这是我的钱,我都不在乎了,你又在乎什麽?」
他并不是用来势汹汹的质问,也不是冷言冷语的尖刻。他就是丢出他冷静的、平常的询疑,反而问得她招架无力。
「我是不在乎!你应该很庆幸我不在乎你的钱。] 他的话语比眼神更严厉!
「他们或许不是什麽模范公民,可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是我的朋友。」她受不了地反击。
「朋友不是靠花钱买来的。」
这句话再度击中了她的弱点。
她哽咽一声,泪水扑簌簌的淌下来。将他推出走廊,砰!当著他的面,将房门摔上。
「我的朋友就是靠花钱买来的!」
第七章
四周依然一片冷清,但光线是明亮的。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终於习惯午後的艳阳。
白光透进遮阳纱廉,在大理石地板上漫舞。她纤小的手掌在空中撩拨,看著光芒幻化,跳舞取悦她。
光影的游戏一下子便玩腻了。空气间,仍然静谧得近乎沉寂。
她走在廊间,和几位女佣错身而过。大家只是点点头,挂著恭谨的微笑。没有人出声招呼,不知是怕惊扰她,或惊动这份沉。
她走进客厅里,父亲沉稳的身躯坐在沙发上,翻动报纸发出沙沙的淡音。母亲低头回覆一些邀请卡,夫妻俩坐在长沙发的两个端点,中间是一片虚渺。
父母在家的欣喜很快被惶恐取代。她想偎上去,想说话,想撒娇,但那条如杠杆一般的长沙发,中间突然插进她这个支点,会显得突兀而怪异。
她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样的清冷里,制造一点热闹的音符。
父亲眼光一扫,看到她了,又转回报纸上。
母亲则一迳低著头猛写。
弟弟在楼上睡午觉,保母正陪伴著他。
她的心情起起落落一日,眼角瞄到斜前方的青瓷花瓶。
她并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直到那声巨大的噪响——
哐当!
「噢,我的天哪!」母亲惊恐的叫声扬起来。「蔚蔚,你知道这个花瓶值多少钱吗?这是你外公特地从苏富比拍卖场买回来的!你这个顽皮的孩子! 」
[我已经跟老锺说好,今年生日要转送给他的!这下子拿什麽东西去出门?你的手怎麽这麽皮?,给我立刻滚回房间去!张嫂,把她带上楼!今天晚上不准吃饭!」
父母亲暴跳如雷,佣人惊慌地开始收拾,四周都是穿梭的人影。
她嘴角的那抹微笑益发激怒了大人,但她一迳笑,不分辨也不争吵。
原来,她做错事的时候,四周就会有声音。
张行恩火了。
情绪起伏不大的他,向来很少动怒。但,这一回,他真的火了。
他发火的方式也很特别——一贯於他不愠不火的本色,几乎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对她一样风度翩翩,出入之间帮她开门,拉椅,布菜。白天出门会相约或报备,
晚上回饭店会定时打电话确认她平安。
他像个完美的绅士,处处细心照顾,甚至连「冷战」都不曾有过——起码外表看不出来。
总之,他彬彬有礼得近乎冷漠.
蔚蔚几乎在推他出门的当天晚上就後悔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争吵」。天下间没有不吵架的情侣。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他页的很喜欢她啊!他们真的算情侣吗?
看他对她的冷淡从容,她只有两种心情不确定性,以及心如刀割。一开始是想求和又拉不下脸,最後即使拉得下脸,也不敢肯定他愿不愿意和好了。
「今天晚上先把行李收拾好,我们明天绕到老麦公司,打个招呼之後就直接去机场。这一行的所有书面资料,你可以等回到台湾再整理,不急。」他一样送她到房间门口,取钥匙,开门,还钥匙,送她进门,点头微笑,关门。
蔚蔚愣愣盯著掩上的门板,包包滑落地毯上。
发呆半晌,她梦游一般,走出门外,停在他的门口。
叩叩。
没人应声。眼角觉得酸酸的。她执著地再敲两下。
叩叩。
等了好一会儿,门终於开了。
门内的他,头发是湿的,高大的身躯只套著白色浴袍,身後拖著一排脚印。
[蔚蔚,有事吗?」是他冷静的询问摧毁了她。
「哇——」她猛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对门正好有两位房客走出来,他叹了口气,立刻将她抱进房间里。
「你……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我……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要这样对我----呜呜呜……」
张行恩登时被她哭得万分狼狈。他的浴袍底下什麽都没穿,身前还压著一个软馥馥的娇躯拚命向他磨蹭。
「蔚蔚,你先----」先让我穿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