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秋露白新酿的香气掩去了空气中飘浮的味道,缓缓逐散了血腥的膻味,反让秋 日萧索的气息里多了分温暖的甜味,融融的,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知经过了多久,整齐的马蹄声再度自远方传来,金戎交击的声律此起彼落,这时 ,他知道自己安全了,护他的太子卫们正朝他这方向赶来,可是,他却彷佛失了气力般 无法移动自己半分,他不知道,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暗杀生活里,自己是否还愿意再回到 宫中,再继续面对这无止境的被袭生涯。
一张白净的帕子轻轻拭去他颊上的血债,?首,他望进一双秋水翦翦的水眸里。
是名十多岁的女孩,像朵烂漫的花儿似的,羞涩而又娇美。
当卧桑再回过神来时,带人赶来护驾的酒坊主人已将他身上的离昧拖走,在女孩的 耳边不知吩咐箸什么,就见女孩微微颔首,取来一盅新酿的秋露白,要他喝下先压压惊 。
新酿初成的秋露白,喝来并不顺口,灼热热的焚烧着他的肺腑,可是香味却出奇的 熏美,让他的神智变得清醒也变得更朦胧,他无声凝望着她的眼眸。
在她明亮的眼眸里,他看不见那些宫门情仇,也看不见权势的欲望,她的笑,轻浅 似无,淡淡却留有余味,令他的心神也不禁跟着她而变得宁静祥和,看着她的同时,他 觉得时间止顿住了,风暴平息了,他从没看过那么平静自由的笑靥,也从不知道自己能 有如此心如止水的片刻。
一种难求的渴望从他的心底释放出来,怎么也拘管不住,阵阵熏人的酒香泛在鼻称 ,像在催促着他。
不假思索地,他取下髻上的白玉簪递至她红嫩的手心里,而后紧紧包握住她的柔萸 ,女孩只是张大了眼定看他的举动,没有反对,也没开口问什么,只是加深了唇畔的笑 意……冰凉的冷意覆在他的额际,逐散了梦境,柔和的烛光泛进他的视觉中。
卧桑张开眼,发觉那嫣的面容就近在眼前,温亮的烛光浅浅投映在她的秀容上,而 他则亲昵地枕靠在她的膝上入睡不知已有多久。
「天没黑你就发烧了,我看你似乎睡得很不好,所以……」她讷讷地解释,伸手想 将他扶进床榻里睡正。
他平静地开口,「我作了个梦。」
那嫣止住了手边的动作,察觉他的神情不似以往,空荡荡的眼眸看来有些陌生,和 有些……寂寞。
「梦见什么?」她有些不忍,再度把弄湿的绫巾覆在他的额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 变得和缓轻柔。
「你。」
攥在手中的绫巾落下他的额际,他拉来她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她洁白的纤指。
卧桑微偏着脸庞,深深望进她眼底,「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爱秋露白的味道, 尤其是它新酿时的第一道甜香?」
「没有。」她没有动,按捺住心跳。
「无论你信与不信,但你一定要知道。」他伸展着十指,将她小巧的柔荑包握在掌 心里。
「知道什么?」一阵暖意从手边传来,缓缓爬曳着,顺着她的皓腕、手臂,爬呀爬 地攀上她的心梢。
卧桑将她的掌心按向他的心房,「我选的是你,从很久以前,我就选定你了。」
她的指尖在颤动,掌心下传来他律动的心跳,她忽然好希望,他能像以往一样,用 那种威胁的语调同她说话,或是让她生气愤恼,就是不要用此种让人倍速陷落的神情来 诱惑她。
只要他这般柔柔的开口,心平气和的淡淡陈述,不管他话里有没有情意,真心或是 无情,她都会因此而软弱、因此而想放弃自己,很想就这么投入他的怀中不去管过去未 来,也不去理会他人的感受一味地因他而背叛她所想要维持的一切。
过了很久后,她茫然的低语,「你选的是料俏,我只是个酒娘而已,甚至连女官的 资格都构不上,不是金枝玉叶的我,又怎能够让一个将来会是九五至尊的人选上?我不 笨的,也不爱幻想。」
他低低的笑,调侃的指尖滑过她紧锁的黛眉,「你这么在意身分阶级的问题?」
那嫣的眉心更是深锁。站在高处的人是他,他当然不在意,她的自卑和永远无法与 他站在一块的感觉,他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你弄错问题了。」卧桑别有意味地瞅着她,「你该在意的是,我为何指名只要料 俏?妃?」他就不相信她一点也不好奇。
她的确是很想弄个明白,但在他这种调笑的目光下,又赌气的说不出口。况且,这 么一问,不就代表着她很在乎他?他一定是很得意。
「不想问的话我就不说了。」他故意逗着明明想知道却又不敢问的她。
「为什么?」那嫣冲动地?口,而后在他的笑意里又后悔地想把话收回来。
卧桑不再戏弄她,正色地为她解惑,「会选她,是因她太爱顺手牵羊,没事偷了不 该偷的东西,不把她捉进宫来,我怎么对得起离萧他家的列祖列宗?」
「离萧?」好端端的,怎又跟离萧有所干系?
「我只是帮了离萧一个忙,把拿了他家传宝玉的人拉到他的身边来而已。」想起那 对冤家促成的由来,他就觉得好笑。「料俏那个偷儿,恐怕还不知道她偷了离家代代传 媳的信物。」
「那块温玉是传媳信物?」糟了,料悄在偷人家东西前怎么不先探听清楚?
他一指放在唇上,「别告诉料消喔,她还不知道她偷了什么好东西。」
「等等……」那嫣忽地明白了,不安也逐渐扩大,「你是想……成全离萧?」难道 说他刻意把离萧安排在料俏身边,?的就是促成离萧的姻缘?
他扬眉淡笑,「不可以吗?」
「不可以!」这怎么可以-.那两个人与他们俩一样,根本就不该在一起。
「为何不行?」卧桑拉低她欺近她的面前,炯惑的眼瞳清晰地映照着她的不安。
「因为….:因为……」她颤颤地吸了口气,但吸进的,净是他擦绪的气息,照亮 的眸子靠得那么近,彷佛要将她吸入其中。
「因为会造成宫闱丑闻?会使得我身败名裂?」他一句句地问,不饶人地追索着, 「因为离萧会被按法处斩?料消会被打进冷宫?」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明知故犯,他怎都不为他人着想?
「因为我可以接近你。」
那嫣整个人怔在他的话里,久久无法回神。
卧桑两手虔诚地抚捧箸她的脸庞,「因为,我可以不必再只能远远的看着你,像这 样,只要伸出手,就能感觉到你,感觉你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不再只是藏在遥远的 梦中。只要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愿意付出更多」
在他温暖的掌心里,那嫣眨了眨眼,试图将眼里的迷蒙眨去。
一切都是?了她而已-.她到底是哪点值得他犯这么大的风险这么做-.这男人,对 她迷恋得毫无理智,也对她迷恋得说不出原由,可是,却也让她深深感动,有着莫名的 虚宠和喜悦。
卧桑的双手伸至她的纤颈后将她拉下,再拉下,直到她的唇落至他的唇前,而后静 止不动地等待着她,她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没勇气的退开。
虽然眼底泛过一阵心灰,但他不再勉强她,垂下了双手闭上眼帘,将挑起的情迷全 留给她去思索。而那嫣,则无助地拥着热度还末褪去的他枯坐在床榻上,不知该拿他们 两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