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就该让这名号落个名副其实才对啊!」
「敢问如何名副其实?」
「烧毁军册,解散军营。」
「将军!」这也太──「请三思啊!」
「难道你还想留在战场上不成?」
「不,但是……」
「放心,至少得在打败突骑施之后才行,否则如何对灵州百姓交代。」
原来不是立刻啊……江慎行放下心,反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您不要军饷 了吗?」
「这些年来积存的军饷够我衣食无虞,倒是将士们的军饷,如何发落就全权交由你 负责。」
「是,将军。」江慎行满意颔首。
远离这滚滚黄沙的北方,脑海中这些不该再魂牵梦萦的记忆应该会忘得更快吧?他 想。
毕竟无缘再见,也终究无缘再见,就顺由天命吧!他风唳行走了二十来年的霉运总 得找个地方发泄发泄。
大唐兴亡与他何干,干嘛把自己因在这黄沙战场上!
???「我绝对不会娶回纥公主,绝对不会!」
呼延律龙大掌一拍,浑厚内力震裂呼延尧的案桌。
「这是你对父亲该有的态度?」呼延尧?眼,冰冷的眸光依旧,只是近来较舍得落 在次子身上,以前是连看都怕脏了自己的眼。
「恕律龙无礼,但此事我绝不赞同。」
「赞不赞同是你的事,但回纥公主你是娶定了。」呼延尧移身退离,彷佛呼延律龙 是怪物似的。
「恕律龙难以从命!」
「你不是一直想赢得族人尊敬推崇吗?」呼延尧一句话,阻断呼延律龙离去的脚步 。「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你娶回纥公主,突骑施有回纥兵援助必可击败大唐兵 马,取下灵州,到时第一功臣非你莫属;再者,?父向来倚重你的才能,这回也不例外 ,此次依然由你为主帅领兵南下,如何?」
「这算是条件交换?」
呼延尧挑起浓眉,不置可否。
「您真正想说的是若我将回纥公主娶进突骑施,您会命令族人对我另眼相看,尊重 礼遇,而您会不惜屈尊降贵,佯装信任来接纳我这个野种?」
一语中的,让呼延尧冷眼以对。
「我说中了吗?」呼延律龙不怒反笑,笑自己的愚昧,笑自己的执迷不悟。
到最后他才是那个要不到糖吃的三岁孩童!
守着明知不可能的期盼,满心以为终有一日会等到族人真心的对待,被亲爹接纳, 结果竟仍旧是一场梦。
「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不曾也不敢问出口的话,这回,他在心力交瘁下问 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讶异。
呼延尧没答腔,冷凝的眼无情到连落在他身上都没有。
什么也不是。呼延律龙找到答案,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找到的答案当真只是什么也 不是。
「哈哈哈……」全被风唳行说中了,不信邪硬要回来的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 果,愚蠢得连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十日后回纥兵全数聚集在我碎叶城,届时由你带兵南攻,战胜归来立刻办你与回 纥公主的婚事,容不得你说不。」
呼延律龙张狂的笑声不断,震得呼延尧掌心直冒汗,最后捺不住终于拂袖离去。
第十章
原以为无缘再相见的。风唳行望着敌方旗帜下颀长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
可是,讽刺啊,竟又是战场上的敌人。
这般可悲可笑的想法同样也在呼延律龙心中回荡。
他们俩是怎幺回事,难道只能是敌人?数次相会的情景难道只能成追忆?两个人之 间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吗?
老天是在捉弄人吗?他皱眉,心头频频咒抬起头顶上那一片天。
为什幺偏偏是他们!
一句气愤难消的质问,想必此刻亦同时在两人心中翻腾,才会两军相对已有一刻钟 之久还没有一方下令开杀。
江慎行驭马移近主子。「将军,您在发呆还是在睡觉?」
「在想要怎幺开战才好。」纵然气他恼他,到最后本来心就不硬的他还是会心软, 还是会欣喜于再见到他。
可恶,情字为什幺这般伤人?可不可以不要?他都已经要娶回纥公主,当回纥的驸 马了不是吗?那自己又何必因为看见他而乍感欣喜?
「您不是已经设阵了吗?」江慎行的话拉回他怨怼的思绪。
「阵是设了,但──」要他怎幺下手?「慎行,如果你的敌人是你倾心的人,你会 如何?」
「将军,这问题等以后再说吧。」
「我现在就要知道。」
江慎行侧首想了想,附耳道:「亲手杀了他或死在他手上。」
「为什幺?」
「两个人都不愿对方是敌人,偏偏那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只能那幺做。末将 只能想到这粗浅的答案,但是将军,再不开战,大伙儿士气会低落,说不定还会睡着。 」散涣军除了因为主帅生性涣散而得名外,将士从主帅那学来的涣散性子也有关系,不 可不慎。
亲手杀他或死在他手上!?
「我只能选后者吧。」风唳行望着前方敌军为首者低喃。
「谁教我不会武功。」
「将军?」
「开战了,慎行。一切小心。」语罢,风唳行举起手,大军后方立刻传来急促的战 鼓狂吼。
呼延律龙听闻战鼓声响,在扯开喉咙喊杀后立刻策马冲向前。
果然是身先士卒。风唳行像个没事人似地暗想,不会武功的他只能在后方观看情势 ,适时布阵因应攻势。
呼延律龙丝毫没有愧对突骑施武夷达之名,但招招只是点到为止,刀刀皆以刀背击 退上前的大唐骑兵,完全无意取其性命,一双黑眸只锁在唐军后方观看战况的人身上, 早不把周身的战况放在眼里。
只想见他!只想到他身边说他想通也看清事实。
但这一段路,何其遥远。
无论他击退多少唐兵,一个接一个涌上来根本让他动也动不了。
就在这时,要求随军上阵获准的呼延蛟,策马来到他身边开口吼道:「呼延律龙! 你不乘机一箭杀了敌军主帅还在发什幺愣!」这场战役虽是这个野种领军,但策划的人 是他,趁两军混战时,一举冲进敌军后方以弓箭射杀敌军主帅。
如果不砍下唐兵主帅脑袋回族里,他还有什幺面目去见父亲,甚至接下掌理突骑施 的大权,「呼延律龙!」
首次不把兄长的话听在耳里,呼延律龙只顾着冲向唯一能入他眼的人的方向。
「该死!」呼延蛟恼怒大吼,命最近的弓箭手传来弓箭。
「你不动手就由我来!」话未落,他已射出一箭。
咻咻箭弦呜声令呼延律龙回头,大刀一落,砍下飞驰半空的铁箭。
想到这箭若没来得及阻止便会刺进风唳行心口,他就无法呼吸。
「呼延蛟!再放箭别怪我不客气!」
「呼延律龙!你果然背叛我突骑施与大唐串谋!」呼延蛟气急败坏吼道,命人送箭 速射三支。
「呼延蛟!」呼延律龙回头暴吼,大刀一落,同样砍下三支铁箭。
怎能让他受伤!他不会武功,只会逃命,偏偏马术不精,怎幺逃得过箭?
心惊胆战下,呼延律龙浑然忘了自己身在战场,与风唳行各?其主的窘境,一心只 想救他,什幺亲人、什幺接纳,种种以往执念的期盼远不及救风唳行一命的念头来得重 要。
「你!来人!杀了这叛徒!」
命令落下,突骑施与回纥合盟的将士先是一愣,不知道是该听还是不该,一个是主 帅,一个是主帅的胞兄,哪边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