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怀疑还能撑多久?才多少日子而已,她便已心力交瘁。
无痕,你当真已无心了吗?
她无声自问。无人答她,她只有满心凄茫。
***那一夜过后,他避着她。因为他清楚一见了面,他就会忍不住想伤她,而伤了她之后,他又会懊悔、心痛,所以他逃。
很懦弱吧?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怕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人。
或许说,他真正怕的是两败俱伤。
所以他只好藉由练剑,来发泄多余的精力。
道道如流光般的剑芒在空中闪动,如幻似影;宛若蛟龙的身形灵巧地移形换位,剑法招招利落、式式巧妙,磅砖之气势,可移江山、可转乾坤,真可谓剑气如虹!
收了式,他徐徐吐出口气,偏过头,瞥向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的小鬼头。
「叔叔!」如风露出大大的笑容,朝他跑来。
这小鬼又来缠他了!
展牧云不耐地撇开脸。这小鬼怎么不滚远一点去?省得看了心烦。
说实在的,他还真有点服了这小鬼,不论他人在哪里,小家伙就是有办法找到他,多灵精啊!
展牧云实在搞不懂,对一个从不给他好脸色看的人,以孩子的观点来看,就算不避得远远的,也不至于有多少好感,可这小鬼却偏爱黏他,是不是怪异过了头?
「叔叔擦汗。」如风带着甜甜的笑容,将他的小帕子递上。
展牧云视若无睹,但如风并不泄气。
「如风也想学功夫,叔叔教我好不好?」仰着小脸,他渴求地问。
教他?哼,他又不是吃饱没事做——不,就算吃饱没事做,他也不干!
如风见他沉默,以为他在考虑,于是又道:「等如风学会了,以后就可以保护娘、保护爹、保护叔叔,还有……还有保护如风喜欢的姑娘……」小脑袋瓜很努力的一一列出他所在乎的人。
他有必要靠他保护?哼,小鬼的口气倒不小!
展牧云不以为然的嗤哼。
前头还说得有模有样啦,可是后来……保护喜欢的姑娘?呵,多伟大的志向啊!小小年纪就净想些风花雪月的事了,将来绝对是个风流种。
叔叔还是不说话耶!「好不好嘛,叔叔——」
「要学找别人学去,少来烦我!」要他教这碍眼的小鬼武艺,哼,休想!「可是……可是……如风只想向叔叔学……」他小小声地道出了他的冀求。展牧云不由得多问了句。「为什么?」因为缠他方便?
双眼亮了起来,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直勾勾瞅住他。「因为叔叔好棒呀!叔叔是如风见过最厉害的人了!」虽然眼花撩乱、看不太懂,但他就是觉得叔叔好有本事,好让他崇敬。
展牧云愕愕然看着眼前双眸发亮的小脸。
很早、很早以前,有个小小女孩,也是用着这样的神情看他,好似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人了……
甩甩头,狠狠抛去不该有的思绪,他莫名愠怒地道:「我再说一次,我们一非亲,二非故,少来烦我!」
「叔叔!」心知他又想抛下他,如风心急地抓住他的手。
又柔又软的触感震动了展牧云,灵魂深处某根心弦抽动了下。这双小手握住的不只是他的手,更抓住他的心,他发现这么轻弱的捉握,他竟会无力挣开——为何会如此呢?
他懊恼于自身的不由自主,一冲口便道:「放手,小杂种!」
此话一出,他就后悔了,尤其在看见如风受了伤的小脸后。
「如风不是小杂种,如风有爹也有娘!」虽然他年纪还很小,但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叔叔讨厌他。
对一个年幼的孩童说这话,是不是恶毒了些?
不愿面对自己的残忍,展牧云头也不回的离去,因为他知道,再多留一刻,也许他就会难以自制的将他搂进怀中。
如风缓缓在原地蹲下,泪珠跌落下来。
叔叔讨厌他,叔叔真的讨厌他……
他哭泣了好久、好久,小小的脸庞好悲伤、好悲伤……
***如风病了。
当夜雪在园子里找着如风时,他哭得好伤心,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如风也没说,可是隔日她便发现如风受了寒。
如风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无理取闹,可是这回他竟一反常态,哭哭闹闹,任她怎么哄,就是不肯听话的把药喝下。
她叹了口气,真的是没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娘好不好?」
如风抬起小脸,以让人心酸的口吻问道:「娘,如风是不是很惹人嫌?」夜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备感惊愕。「谁说的?!如风是最可爱、最聪明的孩子,也是娘的小宝贝!」
「那叔叔为什么不喜欢如风?」
叔叔?
夜雪很快地领悟到是怎么一回事。「叔叔对如风说了什么吗?」
「娘,如风好喜欢叔叔,可是……叔叔讨厌如风……为什么会这样?如风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所以……」他好想让叔叔喜欢他,就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如果真的是他不乖,那他一定会当个最听话的小孩,只要叔叔不讨厌他,要他怎么样都可以!
夜雪听得好心痛,紧紧把她的小宝贝搂在怀中。「如风没有做错什么,是娘的错,不干如风的事……」
老天爷,若真有苦痛,她愿独自承担,她的小如风是无辜的,小孩渴望一份来自于骨血相连的温情与疼惜,难道也有错吗?
「乖乖把药喝下,娘去请叔叔来看如风,好不好?」她试著作条件交换,心知此时此刻,如风最在意的人是展牧云。
「娘骗人,叔叔才不会理如风。」
「娘从来不骗如风的。」她拍拍如风的头,起身去寻找展牧云。
但愿上天保佑,展牧震此心情不错,肯移尊就驾来看看如风。
***问了好几个下人,她在绛雪亭内找到了展牧云。
「听说你十万火急的找我?」展牧云随眼睨了她一下,气定神闲的靠坐衔接亭柱的长石椅中,一手靠在微曲的腿上,动也没动一下。
「对。」夜雪点个头,平缓微微急促的气息,又道:「如风病了。」
「哦?」他淡应了声,目光望向苍苍白云。「那又如阿?」
真可笑,她儿子病了干他什么事,何必多此一举告诉他?
夜雪不因他的冷淡而退缩,鼓足勇气道:「我不晓得你对他说了什么?如风显然很伤心……」
一抹不知名的情绪闪过眼瞳,他迅速压了下来,以无谓的口吻道:「你的意思是,我该负道义上的责任?」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如风真的很在意你的一言一行,可不可以请你……去看看他?」
她这是在要求他去关爱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吗。她俞二小姐把他当成了什么。难不成她还指望他有足够的雅量,在容忍下这个活生生羞辱着他的孩子后,还能大方的付出他的关怀?
她将他羞辱得够彻底!
他寒着脸。「俞、夜、雪!妳别欺人大甚!」
「我……我没有…。…」她颤声道。
「那就滚开!这小鬼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别忘了当初妳是怎么答应我的,这几天,我受够这小鬼了,我都还没找妳算帐,妳反倒敢先在我面前提起!」提到这个,他就满腹闷气无处发。
「别……牧云,你别生气,实在是如风……」该怎么说呢?说这孩子一心敬慕他、崇拜他,他会在意吗?
深吸了口气,她不死心地道:「去安慰、安慰他好不好?撇开一切不谈,一个孩子生了病,却口口声声喊着你,渴望你看他一眼,你就这么铁石心肠,狠得下心不闻不问,伤透他幼小的心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