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风无痕伤口正疼得难以入睡。
一阵细微的声响引起他的注意,他坐起身来,正想起身前去察看时,轻细的敲门声伴随着娇软的呼唤传入耳畔。“无痕,你睡了吗?”
“小姐?!”他惊诧地挑高了眉,看着推门而入的娇小身影。
“嘘。”她稚气地将小小的手指放在唇上。“小声一点嘛,我是偷偷溜过来的。”
“偷溜?”他更迷糊了。
“对呀。”她将手中的竹篮子往床边一放,爬到床上坐着,微仰起头看他。一他们盯我盯得好紧,我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来看你。”说到这个,她嗔怨的噘起粉红的小嘴。“无痕是不是还在生气,所以都不去找人家?”
风无痕无言以对。要到何时,她才会看清,他从来都没有自主权?
他无法欺骗自己,若能由得他选择,他是想留在她身边的。
“先别说这个了。”她拎起地上的竹篮,端起了一碗不知名的汤汁。“快点,把它喝掉。”
风无痕愕愕然看着她不由分说塞到他手中的碗。
小姐虽没言明,但他十之八九也猜得到大概。
夜雪见他只是发怔着,没有喝下,于是歉然道:“我知道鸡汤冷了不太好喝,都怪娟儿那丫头,在我房里磨蹭半天,害我出不来,你就将就点,下次我会尽量早点来的。”
这鸡汤本是熬给她喝的,但她始终惦记无痕也生着病,补身的汤食她并不缺,但是无痕呢?
所以她悄悄将这碗鸡汤藏了起来,虽然冷了,但总比没有好。
“小姐……”莫名的,一股酸意绞紧了心扉,她三更半夜前来,就为了替他送一碗冷了的鸡汤?
“快喝嘛,这是我特地为你留的呢!”她轻声催促。
“多谢小姐。”他不在乎碗里头是什么,他饮下的,是生平第一份关怀、第一份情义。
“还有这个。”生病的人要多吃营养的东西,所以她每一样菜都留了一点,又怕人发现,所以全放在同一个盘子上,看起来有点杂,不过那不是重点,好吃就行了,美不美观又不重要。
“小姐,无痕承受不起。”一而再、再而三,他受之有愧,但她总是不懂。
夜雪垂下眼睫,为什么他总是拒绝她?“你不要我对你好?”口吻略含心伤。
“不是……”他珍惜都来不及了,只是……
“那我们一起吃?”她再度仰起头,脸上挂满期待。“我也饿了耶。”
风无痕张口欲言,但一触及那双勾动人心的灵灿瞳眸,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微点了头。“一起吃。”
“无痕真好。”她笑得心满意足,拿起筷子和他一道解决了满盘的食物,吃得可开心了。
风无痕明知这已是逾炬,却收不回脱轨的行止,选择了放任这一回。
夜雪将目光定在他手臂上的伤痕。“还疼不疼?”
风无痕抿唇不语。
小姐总爱在他受了苦时这么问他。若真的疼,不是点头或摇头就能少疼一分的。
夜雪悄悄地将一只小瓶子放到他手中。“记得早晚抹一回。”
她和无痕的伤口是一样的,那么大夫要她抹的药,无痕应该也能抹才对。
看了看手中的瓷瓶,他问:“那小姐呢?”
她的药给他了,那她怎么办?
“再向大夫要就有了,无痕别烦恼。”她才挨那么一板,无所谓的,无痕就不一样了,他被打了好多下,而且都好用力,下上药是不行的。
想了想,她怯怜怜地开口:“无痕还怪不怪我?”
“怪?”他愣了下才领悟。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
“是爹……他是来真的,我……我不知道……无痕肯不肯留下,可是……我想留下无痕,真的好想、好想……”
风无痕震动了。在那样祈怜的渴求下,他无法怀疑她的话。
为他挨板子、处处维护他、生了病却还半夜冒着寒风为他送来吃食,甚至泪眼蒙蒙的留他……对她而言,他真有这么重要吗?
“为……为什么?”她是那么高高在上,渺小如他,何足挂齿,何足介怀?
夜雪垂下头。“我喜欢无痕。”
细细的嗓音敲人心房,风无痕万般震撼!
她是第一个!爹不曾喜欢过他,娘也不曾,从来,他都没人在乎,可是小姐……
她肯定了他存在的价值!
他握紧拳,深吸了口气。“如果小姐允许,无痕愿一生追随小姐。”
星眸亮了起来。“无痕说真的?!”她直瞅着他,深怕他下一刻便会反悔。
他毅然点头。
“打勾勾。”她将小指伸向他。
风无痕迟疑了下,终于伸出手,勾上她的小指,拇指印上她的。
“至死不悔。”他定定地望住她。
这一刻的承诺,他将以生命来执着,从此,她是他活着的目的。
第三章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逝如流水的年华,写下了多少笑泪与共的记忆,花开花落间,转眼跳过了十二个春秋。
褪去稚气外衣的夜雪,成了足以夺去任何男人呼吸的绝代佳人,而承诺一生相伴的风无痕,也在岁月的淬砺中,变得更稳重、更成熟、更内敛,却也更冷傲了。
当年,执意将风无痕撤离夜雪身边的俞老爷,态度极为冷硬,然而夜雪更倔,她威胁父亲,一日不见无痕,她便不吃不喝,不言不语,那时,她正生着病,身子虚弱得很,怎堪生受这般折磨,俞老爷被逼得没法儿,只得依了她。
虽然家规面子很重要,但宝贝女儿更是没人能比,见女儿如此喜爱风无痕,他着实狠不下心剥夺,两相权衡之下,也就由着她去了。
这一晃眼,十几个年头就这样过去了。
风无痕勤加习武,一身绝艺无人能及,出色如他,却始终不曾动摇信念,甘心永随夜雪,她的安危,成了他肩负的使命,有夜雪在的地方,必有风无痕,两人形影不离,焦不离孟,宛如一体。
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风无痕,随着时日的演变,没人再敢找他麻烦,也没人再将他当成下人,只因看清了小姐对他万般重视,招惹他便等于是和小姐过不去,久而久之,也造就了他在俞家独一无二的地位,连俞老爷也正视他是个人才,极为看重他,数度提及要将部分重大的家业交由他打理,只是他婉拒了,坚定道:“属下只想守护小姐。”
是不是大才小用又如何?俞老爷惋惜的眼神,他并未放在心上,小姐就是他的一切,他生命的重心。
他与小姐,本就有着两极的差异,日复一日,他们之间更是拉出了天与地,云与泥的差距。也许,在别人眼中,他不再是卑微寒伧的存在,然而高贵如她,是他永远也无法相提并论的,因为,他只是处于她身后的一个影子罢了。
想起小姐的召唤,他推开门,看向桌边的娇美女子,恭敬的唤了声:“小姐。”
除了老爷,他是唯一能自由进出小姐闺房而不必忌讳避嫌问题的男人,没人会说什么,也没人会往不洁的方向想,他是她的护卫,理所当然该随侍在侧的人。
夜雪抬眼望去。“咦?是无痕呀。”她招招手。“快过来。”
“是。”他移步上前。
夜雪将制了一半的衣袍往他身上比了比,偏着头很认真地在思量什么。
无痕身形挺拔,样貌也生得俊,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虽然他老爱冷着一张脸,都不肯笑,可是这无损他的出色,有他在的地方,总是没人比得上卓众绝伦的他--不论内在或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