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了手脚,顾不得自己的脚伤,无措而笨拙地为她拭泪,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任她又瞋又怨地含泪指责他,怪他不懂得爱惜自己、怪他总令她挂心……那窝心温存的感动,至今仍回荡心口,他怎么也忘不了海遥为他心疼落泪的景象。
这一回,她哀愁的泪仍是为他而落,为什么惹哭她的人总是他?
深深凝望她许久,他温柔地拂开她颊边的发丝,放轻动作为她拉好被子后,才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悄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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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曙光洒亮一室,海遥轻眨眼睫,拉开被子坐起身。
她双手抱膝,幽然一叹,原本灵动的美目,如今茫然得失去了光彩。今天,肯定会是最漫长难挨的一日,少了风翼天神采飞扬的笑容伴她,她的生命似乎也显得黯然无光。
天哥……一想起他,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心痛。
甩甩头,不让自己的情绪有低落凄迷的机会,她起身下了床,对镜理云鬓。手中流泻的轻柔发丝,正如她隐于心痛、凄迷难解的缕缕情丝。
只是海遥没想到,她一拉开门,陪她迎接一天开始的人──竟是他?!
靠坐在门边的风翼天,右手支着头,靠在屈起的膝上,人却是睡着的。
她错愕地望着他,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就在她犹豫着该不该唤醒他时,睡得迷迷糊糊的风翼天睁开了眼,直觉地朝门口的她望去,顿时间,两人默默柑望,无言以对。
「小──小遥。」他起身轻唤道。
她低敛着眉,低低柔柔地开口:「怎么这么早就到我这儿来?」
「负荆请罪。」其实不是他早起,而是他根本就在门外待了一晚,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她知晓。
她闻言讶异地扬起眉。
「我很抱歉,原谅我昨天的口不择言,我的措辞太过伤人,忽视了你的感受,我承认,也道歉。别生我的气好吗?小遥。」
望进他眼中的诚挚与歉疚,曾有的怨怼消逸了。
「不怪你,天哥。我也有错,是我的言行有欠思量,我不该出卖色相,忘了身为女子该有的端庄矜持,你的训诫是对的。」
风翼天温柔她笑了。「那么昨天的事就一笔勾销,我们尽释前嫌、重修旧好?」
他朝她伸出小指,她也毫不迟疑地以手指勾住它的。
「重修旧好。」她肯定道。
他无尽怜爱地抚着她黑缎般的发丝,庆幸着昨天自己没在一怒之下一掌挥向她,否则今天他一定会万分懊悔、恨死自己的。
但,那般不舒服的酸涩滋味如今仍清清楚楚地存在心底,挥之不去,令他不由自主地出言道:「小遥,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男女毕竟有别,别对其他男人有太过亲密的行止。」
「我懂。你该相信,我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
「我相信。」
「天哥──」她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吗?」他扬眉轻问。
「昨天……我那样的装扮……真的很难看吗?难看到令你反感?」她嗫嚅着低语,小小的头颅垂得好低。
风翼天先是一愕,继而愉悦地低笑出声。「小丫头!你在想什么呀!」
「不是吗?」闪着疑惑的大眼天真而惹人怜爱。
「当然不是。昨日的你妩媚娇艳,能令全天下的男人心猿意马,但是我不喜欢看一群狂蜂浪蝶望着你流口水的情景。我所疼爱的那个小遥无邪而纯真、令人怜惜,所以,不管你装扮得多美,我还是独独钟爱印象中灵巧天真的你,懂了吗?」
细致的容颜染起娇美的红霞,她低眉敛眼,羞涩地道:「我知道了。」
古人曾云:女篇悦己者容。如今,她别有一番领悟,女人之所以渴望自己拥有无双姿容,也许为的就是留住自己心爱男人的目光吧!
「乖孩子。」他赞许地道。「这样吧,为了对昨晚的事表达歉意,我舍命陪君子,今天整日伴你游尽苏州各处美景,如何?」
「不上倚翠院报到?」她微带酸意地挖苦。
他瞪了她一眼,对她这么好还取笑他。想板起脸,最后却仍让疼惜的笑意泛滥。「不,柳映霜哪有我的小遥重要。」
笨蛋才信他!但女人的心就是这么不可理喻,明知这话的真实性有待商榷,她们为此而芳心痴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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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她是不是灾星当道?怎么老是灾难连连,不找麻烦,麻烦都会自动找上门来。
「天哥。」她轻轻扯着风翼天的衣袖,很忏悔兼惭愧地往他身后躲。
风翼天无奈地翻着白眼,怎么才一出门就被围堵,衰到家了。
「好狗是不挡路的,吕公子难道连这种道理也不懂吗?」
没错,正是那位遭海遥戏弄、比猪还笨的吕大公子、世全少爷咽不下这口气,报仇来了。
几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彪形大汉正凶恶地盯住他们,为首的吕世全气焰高张地向他们示威。
「劝你少逞口舌之快,免得待会儿乐极生悲。」
风翼天对他的话不予置评。「阁下有何指教?」
「不关你的事,闪一边去,我找汪海遥。」
啧,给他几分颜色,他倒开起染房来了。风翼天正欲出言,海遥扯扯他的衣袖,探出头来。
「天哥,祸是我闯出来的,让我自己解决。」
「好吧!」他耸耸肩。反正有他在场,绝不会让海遥吃亏,更不会议吕世全嚣张过了头。
「好了,请问吕公子有何贵干?」
「昨天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只要──」吕世全顿了顿,一双贼眼垂涎地在她身上溜呀溜的。「你答应嫁给我。」
海遥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反问:「我可不可以请问──这全天下的男人是不是死得差不多了?」
听不出她影射之意的吕世全回以茫然的表情。
她忍不住抬首望向风翼天,两人同时为他的愚蠢而叹息。
「既然没有,那么我有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好无聊哦,他笨死了,一点也不好玩。
「你!」真是值得欣慰,他蠢虽蠢,总算也弄懂了她的嘲讽之语,也如海遥预期般的立刻恼羞成怒。
一旁的风翼天听不过去,忍不住出言道:「小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就算全世界的男人全死光了,你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啊!大不了我娶你嘛,何必这么虐待自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海遥立时娇客赧红,羞涩的云霞飞上双颊。
「你不答应?」吕世全气得脸红脖子粗,叫嚣着。
「我说吕大公子,你还真不怕死耶!难道你还没认清我家小遥的真面目吗?想娶她也得你有这个本事能镇得住她,我想你也不希望成亲没几天,一屋子上下被她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吧?还有你,上回被她整得灰头土脸、惨不忍睹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我可不希望看到一个新郎倌成亲不到三天就呜呼哀哉了。」
什么话?好过分。但海遥也不得不承认,这话的确是一针见血,实在得没话讲。
「这就不劳你多事,我就是要娶她。」
「那也得看人家要不要嫁你呀!」受不了,居然还有人比他更嚣张。
「我是没意见啦,只要我大哥答允使成。」海遥无所谓地说着。
吕世全自是将其当成了暗许,忙眉开眼笑地唤道:「大舅子──」
就有人可以这么厚脸皮,风翼天蹙起眉头。「我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