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遥被他的狂怒给吓傻了,记忆中天哥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天──天哥,你别这样,这种情况并没发生啊!何况,我也成功地整了他,酒里放了巴豆,够他跑茅房好几天了……」
「谁要听这个!」他忿然打断。「我在气你不知端庄!陪酒卖笑、媚眼频抛,你还有什么没做的?净学些风尘女子的轻浮身段,你是将自己当成了妓女是不是!」
他气昏头了,戳入心肺的痛楚令他失去理智,一时口不择言地发泄着重压在胸口的悒郁怒火,没注意到海遥瞬间刷白的脸蛋,及浮起的莹然泪意。
「风尘女子?呵……」她幽幽凄凄地一笑。「你不是就爱风尘女子的娇娆媚态吗?你自己就可以寻花问柳,我为什么不能陪酒卖笑?」
「汪海遥!」响彻云霄的一阵狂吼,他忿然一掌击向木桌,应声而碎的木桌引起漫天巨响,却再也震撼不到海遥。
「这算什么?自甘堕落地拿自己和风尘女子相比,你存心想作践自己是不是?」
「说话要凭点良心,天哥!」纵然极力隐忍,泪仍成串滚落。「是谁先拿我和妓女相比?是谁先用比利刃更甚的言语狠狠伤害我的?当柳映霜陪酒卖笑的时候,你会嫌她下贱吗?当柳映霜对别的男人软语温存时,你会骂她妓女吗?公平点,天哥,拿你对她千分之一的怜惜来看我,别太残忍。」
「我不会骂她下贱,我不会骂她妓女,因为她身在风尘、她身不由己,可是你呢?你呢?这与怜不怜惜有何关联?她的无奈与你的主动能相提并论吗?你说这话才是有欠公允!一个云英末嫁的姑娘家,公然与男人调情、勾勾搭搭,这算什么!就算是映霜,她也不会为男人宽衣解带、对男人投怀送抱!」他无法分析自己没来由的怒火狂涛是怎么回事,一旦爆发便怎么也平息不了,他无法忍受她和其它男人谈笑风生,尤其那一幕幕亲密的画面深深绞痛了他的心,令他完全无法冷静。
海遥浑身一颤,跄退了一步,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她幽幽恍恍地经喃,柳映霜是他的掌中珍、心头宝,不论她如何,他都有一份浓挚深情可以去包容、去疼惜,而她呢?她什么也不是,充其量,也不过是他十年前偶然在大街上捡回的小麻烦,凭什么要求他公平的对待?
一夕之间,她发觉她曾拥有过的感情是何其虚幻,他对她包容不再、宠爱不再、怜惜不再……难道除了爱情之外,其余的都禁不起考验吗?
领悟的代价,是满满痛彻心扉的疼。
「风翼天,别逼我挥拳相向,在我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滚出去!」她心灰意冷,别过脸再也不愿看他。
她的心寒了,彻底地寒透心扉。
「诚如你所愿,我对你感到失望!」他怒火更旺,忿忿地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用力甩上门离去。
震耳欲聋的关门声,一如他浓烈的愤怒,震得海遥带泪的苍白容颜一片茫然,更震碎了她一颗浸淫在凄风寒雨中的芳心。
★★★
该死的!
他恼怒地低咒着。房里的地板都快被他踩破了,向来惯于维持风平浪静的心绪,如今却掀起不受控制的汹涌波澜。
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他却得不到夜的静谧,浮躁悒郁的心始终得不到片刻宁静。
平心而论,他今天的反应是过于强烈了点,完全不合逻辑,但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若要认真探讨根源,只能说,他受不了眼看海遥和除他之外的男人如此亲密、受不了海遥为了别的男人展露无限风情、更受不了她脸上的娇媚神采不是为他而绽放……好奇特的感触,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他无法形容……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海遥几时成了他的「所有物」啦?占有欲强烈得离了谱,吓死人了。
冷静下来想想,他是小题大作了点,恐怕小遥会误会他借题发挥。今日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凭良心说,他自己也该负点责任。她的古灵精怪完全承袭于他的「教导有方」,他行事向来大而化之、洒脱不羁,海遥的性子也是因为和他长久相处下而潜移默化,他又怎有资格再责备她的不拘小节,也许她今天的行为是太轻率了点,有欠三思,但也没严重到让他用这么重的话来指谪她。想想他早先说过的话……老天,他的用字遣词是不是太伤人了?
小遥一定恨死他了。
懊悔的情绪缓缓涌现,紧紧攫住他悔不当初的心。小遥……怎么办?小遥脾气这么倔,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
想到这儿,他开始坐立难安,顾不得夜已深沉,开了门便直奔海遥房中。
见房内烛灯已熄,他放轻步伐,试着推了推门,正好没闩上。他来到床边,俯身凝望那张沈睡中的容颜,小心地不去惊扰她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个娇俏明媚的女孩,是他疼了十年的小宝贝,他从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和伤害,打他自她口中得知她早年丧母、父亲嗜赌、在没有任何温情关爱的情况下度过了七个年头,他便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倾尽他所有的力量,不再让她尝到丝毫悲苦。十年来,他是她理所当然的守护者,不论欢笑悲伤,她总是会来到他怀中寻求慰藉,他习惯了呵护她,而她也习惯了依赖他,经年累月下来所衍生出的情感,化成了一种极自然的在乎,习惯了彼此生命中有对方的存在。
温热修长的手,无尽疼溺地抚上她清丽楚楚的容颜,直到触及冰冷的湿意,他心口一揪,食指轻轻一划,带走了眼角的幽然泪意。
「小遥,对不起,原谅我的口不择言……」他没料到,最最怜惜她的自己,竟惹哭她了?
他那番言语一定伤她很深,让向来开朗乐观的她,也不由得落下了凄楚的泪水。
此刻,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忽略海遥多久了?!不知由何时开始,她总是静静地让他抒发内心最深处的每一分悲喜、与他的每一道灵魂撼动共同存在着,然而,他却不曾注意到,海遥也有喜怒哀乐、爱怨嗔痴,他试过懂她吗?他试过走入她内心、感受她的每一个情绪反应吗?
不,他轻忽了!他竟轻忽了!!
他理所当然地要她承担他的一切悲喜,却忘了她也需要同等的关怀与了解,思及她前阵子曾幽幽地问他──你曾真正了解过我吗?
那时,他使该惊觉她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无忧乐天的小女孩了,她也有属于她的心事与淡愁、惊觉她其实不若表面的爽朗乐观、惊觉她也有属于女子的纤柔细腻……天哪!他以为她坚强、以为她大而化之,所以不曾注意言词的修饰,没想到她竟会为此而悲伤落泪。
噢,他怎能如此残忍的指责她、伤害她!
小遥甚少流泪的,记忆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只有三年前……他忘了是什么事了,总之又是见义勇为、打抱不平就是了。那一次,他一时大意,挂了彩回家。当然,他不敢让爹娘知道,偷偷由后门溜进来,直接找海遥帮忙。
那时,她见着他左腿血流如注,吓得花容失色,在帮他止血包扎的当口,见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隐忍许久的泪再也不能抑止地掉了下来,且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