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是个好姑娘,你,你可一定得对她好,否则、否则我就……」
否则怎样?邢晖冷冷地瞧着他,旁观众人见他一副情敌找磴的口吻,都是大吃一惊,李婶坐在儿子旁边,着急地猛拉他袖子,低声劝说。
「大郎啊,今天是人家大喜之日呢,你可千万别闹事……」
李大郎置若罔闻,涨红着脸,只是盯着邢晖,执拗地要一个答案,「你、你说,你会不会对她好?」
「汤圆是我邢某的娘子,自有我这个夫君来珍宠疼惜,无须外人置喙。」邢晖这话回得又冷又硬,言下之意很清楚,我的女人我自己护,没你这个闲杂人等什么事!
村民们听了讷讷然,都替李大郎觉得脸臊,温霖与子勤等人却是愕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着邢晖。
这位爷向来对女人最是冷心冷情的,从前在京城时,对那些爱慕他的贵女从不假辞色,没想到他竟也有当众对情敌宣示所有权的一天。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莫忘了自己的承诺,我敬你一杯,祝福你们夫妻……」李大郎近乎呜咽着,彷佛呕心沥血似地勉强从喉间挤出粗犷的嗓音。「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李大郎语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得胸口气不顺,又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
邢晖见他真情流露,倒有些对他另眼相看了,也正色回敬了他三杯酒。
李大郎酒量差,再加上心情不好,才喝了几杯整个人就晕了,醉趴在桌上嚷嚷着。「汤圆啊,你可一定要幸福,呜呜,我还想吃你做的包子啊……」
众人听他这般哭嚷,都是眼角抽抽。
这家伙,究竟是舍不得汤圆出嫁呢?还是舍不得自己当不成她的夫君,就不能天天吃到好吃的包子?说到底根本是个吃货嘛。
吃货李大郎哭得伤心,同样是汤圆手艺爱好者的邢晖看着他,心头不由得涌上某种志得意满,旁人想吃不一定能吃到,自己想吃就有得吃,这滋味怎么就这么美好呢。
邢晖如此一想,冷凝的神情刹时如冰雪融化,竟是温暖含笑起来,一张略显睁狞的刀疤脸也变得平易近人了,看得众村民一愣一愣的,这才惊觉这新郎官若是能消了那道刀疤,其实长得还挺清俊好看的啊。
于是就有个大胆的中年汉子捧着一个酒瓮起身,大声笑道:「今日这酒席吃得实在痛快!来,大伙儿将这黄汤给新郎灌下去,给他壮些酒胆,免得洞房花烛夜,连新娘子的盖头都掀不起来!」
众人闻言都笑了,纷纷举起酒杯。「干杯!」
屋外气氛欢快,干杯声喊得响彻云霄,屋内,汤圆独坐于喜房床上,红盖头下的娇颜晕红,心口犹如小鹿乱撞。
至今她仍不敢相信,神魂飘飘渺渺的,宛如梦中,那样风采如玉的男人怎么就真的成了自己的郎君?
可他,不仅娶了她,还认认真真地筹办喜事,给了她一个如梦似幻的婚礼。
当然是比不上京城那些贵女出嫁时十里红妆的奢华气派,但在这乡野小村落里,已是独一无二的风光了,再多一点隆重,汤圆都怕自己无福消受,还会惹来有心人士的注目。
她知道,大少爷这是在尽量不出格的限度里,倾其心意给了她最好的,而且是远远超过她所能想像的好。
原以为自己会孤老终生的,以为自己即便嫁了,也得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却不想自己竟有机会与心仪的良人成亲,与他牵着同一根大红彩带,行跪拜天地的夫妻之礼。
当他牵着自己走那段拜堂之路时,她只觉得一颗心怦然狂跳,几乎要跃出胸口,只盼着那段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永不到尽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虽然两人的高堂都不在了,但有天地为证,有邻里乡亲的祝贺,她满足了,真的满足了,宛如美梦成真,此生不枉。
只是眼下,当那晕陶陶的兴奋感逐渐消褪后,她忽然有些慌张了起来,怎么办呢?
一个娘子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夫君,她发现自己好像不太懂。
昨夜,丁大娘曾私下拉着她,细细叮嘱了好些洞房时该注意的事,她只觉得听得脸红心跳,羞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一阵细碎的声响蓦地从帘外传来,汤圆一凛,连忙收敛了脑海杂乱无章的思绪,正襟危坐起来,一双柔软的小手紧紧搏成结。
不一会儿,珠帘清脆碰撞的声音响起,有人从外间走了进来,无须言语,汤圆也能从那淡淡的酒味以及一股冷峻伟岸的气势中察觉到来人是谁。
那人似乎喝得多了,身子有些摇晃,但步履并不显得凌乱,仍是沉稳有力的,一步一步朝床边走来,在她面前驻足停定。
她倏地屏息,紧张得不敢呼吸,而他静静地看着她好片刻,满身的矜傲清冷一点一点淡去,空气中流动着融融暖意。
「等我很久了吗?」他忽地开口,嗓音如酒醇厚,又略微沙哑,带着点性感撩人的味。
她的心跳更乱了,噎了口气,竟是不争气地打起嗝来,这一打,还停不住了,连续抽着。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莫不是念到了?」
「没、不是……」她想解释,却堵声难语,急得差点没掉下眼泪。
怎么就这么丢脸呢?哪有新嫁娘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打嗝打不停的,活像受虐的小媳妇似的。
见她连话都说不好,邢晖也急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盏微温的茶。
「先喝点茶。」
他拉起她的手,轻轻将茶盏放到她手里,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猛灌,喝了一杯还不够,又要了一杯,连喝了三杯茶,才觉得气总算顺过来了。
「人家洞房喝的是交杯酒,你倒好,先灌了个水饱。」见她气顺了,他也有心思打趣她了。
呜,她也不愿这般出镍啊!
汤圆一脸想哭的模样,邢晖盯着她,似笑非笑,俊唇微微勾起。汤圆傻傻望着他的笑容,这才恍然察觉自己许是方才为了喝茶太急,红盖头竟然无意间就扯落了,如今两人四目相对,毫无遮掩。
呜,她真的要哭了。
见她抹着浓妆的一张俏脸纠结地皱成一颗包子,邢晖倒是朗声笑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
「傻丫头。」
虽是低声斥着,那语气任谁听了,都能听出其中毫无一丝责备,只有无尽的宠溺。
汤圆颊染霞霜,愣愣地望着正俯身逗着自己的男人。
他进里屋前已洗漱过,脸上的刀疤痕已然尽去,更加显得五官俊逸,面如冠玉,迷得她心魂俱颤。
「莫要这样看我。」
「啊?」她怎么看他了?
「像个痴女。」
「咦?」汤圆先是傻乎乎的,接着猛然领悟过来,又羞又恼,抗议地喊了声。「大少爷!」
她自己没感觉,可邢晖却因这声娇嗔般的呼喊全身酥麻了一下,忽冷忽热,教他好不自在。
他清清喉咙,努力端起架子。「怎么还叫我大少爷?不是早就说好要改口了吗?」
对喔。她怯怯地觑他一眼,水眸湿润润的。「郎君。」
她小小声地喊,细细地勾着他心弦。
他觉得他快要端不住脸上的表情了。「是夫君。」一本正经地纠正。
她心跳乍停,敛下眸,浓密的羽睫如蝶翼轻颤。「夫、夫君。」
邢晖微微一笑,一双墨深的凤眸都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若是温霖或子勤等人在一旁看了,肯定会惊呼出声,原来他也能笑得如此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