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将近一旬,百姓才在新皇登基的诏书中迎来了平静的日常生活,新皇带领朝廷文武百官祭拜宗庙,宣告大赦天下,祈求国泰民安。
听说这回坐上龙椅的天子只是个未满十二岁的半大少年呢,也不知是不是怕这把从自己三皇叔祖手上抢过来的龙椅会坐不稳,立刻就封了摄政王佐政,为其护航。
不过虽然年龄尚幼,倒像是个有仁心的,至少还懂得开仓赈粮,减免税赋,为流窜大齐国境内的流民们留一条生路。
也罢,这皇帝换了就换了吧,反正这日子有吃有喝,大伙儿过得挺自在的。又过了大半个月,京城内的各项娱乐活动恢复如常,名门贵胄之间,大宴小宴不断,市井间的茶楼酒肆,也都生意兴隆。
还有说书先生将这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政变编成了故事,歌颂起了少年有为的新皇以及英明果断的摄政王。
「知道外头的人是怎么说你的吗?」
这日,因从龙有功,为自己赚了个一品长信侯爵位的温霖来到摄政王府邸,两个男人在凉亭下摆开筵席,就着荷塘美景,吃着摄政王夫人亲手备下的酒菜,好不快哉!
酒过三巡,人喝到微醺,自然就起了八卦之心,又在生平至交面前,温霖索性也不管不顾,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他们说啊,前任老皇帝登基,你有功,做了左相,现任小皇帝坐上龙椅,也是你推上去的,这回更过分了,直接就做了摄政王,再接下来——」
温霖蓦地顿住,像是吊胃口似的,盯着邢晖但笑不语。
「接下来如何?」邢晖淡淡地问,一脸惬意地喝着酒,夹了块炖得软嫩的红烧肉,细细嚼着那咸香绝妙的滋味。
「接下来这天下……莫不是要改姓了吧?」
「从姓赵换成姓邢吗?」
「你说呢?」
「那也不错。」
「噗!」
温霖一口酒从嘴里喷出来,差点溅到邢晖的俊脸,幸亏邢晖及时闪过,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脏死了。」
见邢晖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温霖震惊地颤着手指。
「你、你……」
「我怎么了?」
「你莫不是真有了不臣之心?」
邢晖根本懒得理会温霖的质问。
「你说啊!我说你这家伙,可别真闹那些乱七八糟的,莫忘了那个封你摄政王的私下还叫你一声义父呢,还封了你家夫人一品诰厶叩,封你义女为安乐县主,对你们一家人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才莫如此吵吵嚷嚷的,养只鹦鹉都没你聒噪。」邢晖淡定地掏了掏耳朵。
「我是认真的!你没听过三人成虎吗?谣言可是能杀人的!」
「你管外头那些人怎么嚼舌根呢,总之我邢九思问心无愧。」
「唷,你倒是对自己挺有信心的。」温霖最看不惯就是邢晖这般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态度,忍不住就想刺他一下。
邢晖自是看出好友的不爽了,却只是一派淡然。「我是对灵钧有信心,他可没你这么糊涂,即便他脑子真的一时打了结,还有我家圆圆呢,我就不信他敢对自己的义母有任何不敬。」
说起好友那个出身乡野的娘子,温霖倒是一时无话了,纵然京中不知有多少闲言碎语,但有邢晖这个夫君全力相护,又有新皇公开表示对这位慈母的崇敬与孺慕,谁敢对她有丝毫不屑?也只能心中暗暗腹诽罢了。
邢晖扫了眼温霖哑巴吃黄连的表情,微微一哂。「你这是……吃味?」
「我吃什么味!」温霖顿时炸毛了,虽然他心里还真的是挺羡慕的,每回看好友与他娘子夫唱妇随的模样,所谓神仙美眷,也不过如此吧。
邢晖彷佛看出他的心思,替他斟了杯酒,刻意感叹道:「俗话说『妻好一半福』,奉劝你收收心,娶个好娘子吧!」
「哼,瞧你这得意劲!」温霖闷闷地举杯一仰而尽,喝了一杯还不够,索性连干三杯。
黄昏,邢晖送走了喝得醉醺醺的温霖,来到正院的厢房。
珠廉微卷,窗边坐着一道窈窕的倩影,正弯着弧度优美的脖颈,低头缝着一件衣裳,满天绚烂的霞光暮色,映得她秀丽的脸庞越发的恬静安宁,与世无争。
邢晖不觉放轻了步伐,不愿打破这如诗如画的一幕。
总在这样的黄昏,在下朝以后,他回到府里,来到这个女人身边,每每会觉得那些朝堂纷争,俗事扰扰,刹时间都随风而去,留给他的就只是岁月静好,平淡闲适。如此平淡极好,如此闲适,更好。
也不知为何,明明她这段时日接手了邢府的中馈,为了理清大大小小的事务,与府内诸位管事仆妇打交道,也颇费了一番精力与功夫,但她从不曾因此让眉目染上了斤斤计较,神情永远是那样纯净宽容。
许就是这样的她,才能勾得心中对很多事都感到厌倦的他停泊在她怀里,找另一方不同于俗世的朗朗天地。
邢晖一笑,掀帘进了里屋。
汤圆脖颈一扬,见他回来了,主动上前迎接,服侍他更衣洗漱,两人携手在罗汉榻坐下,丫鬟们都极有眼色地退下,邢晖毫不客气将香软的娘子揽入怀里,手上捏起竹篮里一件未成形的小衣裳端详着。
「这是在做什么?又替可儿做新衣裳吗?」
「不是。」汤圆也不知想到什么,眉眼弯弯,唇畔有酒窝轻快地跃动着。邢晖看了,忍不住好奇,「那是替我做的?」薄唇贴近她耳畔,暖暖呼息着她觉得有点痒,不由自主躲了躲。「也不是。」
也不是?邢晖俊眉一拢,忽然有些不爽了,既不是为女儿做的,也不是为他这个夫君做的,那还有谁有资格能令她亲手动这针线?难道是给灵钧的?
「家里下人这么多,不缺会做针线的丫鬟,以后这种事你莫要自己来了,小心伤眼。」
他淡淡地放下小衣裳,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神态,掩饰自己的小吃味。
「知道了。」她起身将竹篮与针线都收起来,端了一盏茶给他。
他很自然地接过茶盏,顺手又将她拥揽入怀。「明日开宗祠祭祖,都打点好了吗?」
「都打点好了,你就放心吧。」
「莫要紧张,我会陪着你。」
「我不紧张。」汤圆盈盈一笑,凝睇夫婿的明眸熠熠生辉。
这回开宗祠,是她首次以邢氏宗妇的身分出现在邢氏族人面前,她很清楚,到时将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评估自己担不担得起做邢氏的宗妇。
她曾忐忑过,也曾彷徨过,但从未想过退缩,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再难,再任重道远,她也绝不后悔。
或许自己不如那些名门贵女多才多艺,更没有她们的傲人身家,但有一点,她不会输给任何人,就是她对夫君的爱,以及与他同甘共苦的决心。
何况如今她肚子里还有了他的骨血……
汤圆含笑寻思,玉手悄悄抚住小腹,身子软绵绵地依偎着身旁男人的胸膛。
「等明日祭拜了祖先,我有话与你说。」
「什么事?」邢晖剑眉一挑。「现在不能说吗?」
「是秘密。」她俏皮地眨眨眼。
「真不能说?」他嗓音微哑。
「嗯,你再等等。」
可他等不及了!
他低头看着她润泽的樱唇,看着她粉红的舌尖俏皮地从檀口间溜了出来,只觉得心口阵阵搔痒。
他想吃了她。
念头才动,他就迫不及待地展臂横抱起她,入了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