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晖也换了衣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竹簪束起,几缙发丝半湿垂在耳际,温润又性感的模样教汤圆瞧着,好想伸手摸上一摸。
只是男人蹙着眉,神情略显凝重,令她有些心虚。
「你干么一直板着脸呀?生气了吗?」
邢晖一凛,目光往她脸上斜斜地睨去。「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还真的恼了。
汤圆忙正襟危坐起来,眨了眨清亮澄透的双眸,眼巴巴地直瞅着他,他见她这副又讨好又似撒娇的神情,胸口一直横堵着的郁闷也不由得消了,只余满腔无奈。
「我都听灵钧说了,你是为了救他,才让自己成了那逃犯的人质。」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啊。」
「那人都用刀子抵着你脖子了,你还坚持硬扛着不肯打开地板的机关。」
「当然不能打开啊!那时候官差都已经上船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官府的人发现船舱底部的秘密。」
道理都对,她的行动他也都能理解,但怎么他就觉得胸口的闷气又堵起来了?
「你不该冒险的。」沾着清凉药膏的拇指轻轻地抚过她颈间的伤口,那样温柔又怜惜。「这种事情不该由你一个女人来担。」
「为什么不能?」汤圆嘟着嘴。「难道你宁可我贪生怕死地躲在一旁,让两个孩子还有这整艘船的人都陷入危险吗?」
邢晖一窒,半晌,没好气地放下装着药膏的小圆瓷罐。「那你也不必跳下水来救我!你都受伤了,不晓得伤口遇水会刺痛难受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我担心你嘛,子勤说你不会水。」
「那又如何?船上那么多大男人,子勤、嘉鱼,他们哪个人不能下来救我,要你逞强?」
邢晖郁恼地说着,汤圆见他眸光微黯,俊唇竟然还微微嘟着,难得流露几分孩子气,教她忍不住想爱。
她眉眼弯弯,终于屈服了心中的渴望,伸手去勾玩垂落在他耳边那不听话的发丝。
「我明白,夫君是心疼我,可你晓得吗?我对自己今夜所做的,没有任何后悔,而且很是高兴。」
「你高兴什么?」他不悦地低哼。「傻不傻,受伤了还高兴。」
「我高兴的是,原来自己不是没用的,我留在夫君身边,真的能帮得上你的忙。」
凝睇男人的眼波盈盈,柔情款款,宛如春天的潮水,瞬间在他的心房漫溢出来,他一时怔忡。
「虽然你一直跟我说,我可以成为你的支柱,成为那个与你同行的人,可我心里总是有些慌,有着不安。」
「你不相信自己?」他握住她的手。
她浅浅一笑,顺势偎进他的怀里。「我很想相信的,只是心里没有底气,我就只是个寻常的女人,不像京城那些贵女千金,不仅有好的家世,又读过书,琴棋书画样样都行……」
「那又如何?」他收拢臂膀,将她紧紧拥住。「在我心里,唯你一人,你就是最好的。」
「嗯,我如今相信了,我相信自己可以做你心目中的唯一,可以成为支持你的力量。」
她环抱他的腰,仰头望他,清亮如星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自信。「你能答应我吗?以后你身边,只可以有我一个女人,只有我与你相伴,和你同行?」
第十四章 可期待的好未来(2)
原来这就是她的心结啊,她就是这般如此纠结、如此烦恼的,邢晖莞尔,又是好笑,又无比心疼。
他低下唇,深深地啄吻她额头,带着无限的珍重与怜爱。
「傻娘子,你根本无须问我这个问题,从我与你成亲的那日起,我早已决定,此生此世,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她微笑了,扬起脸,与他唇齿缠绵,两人正吻到情动时,蓦地,屏风外传来一阵细碎声响,跟着是一道幼嫩稚气的埋怨。
「哎呀,哥哥,你干么蒙住可儿的眼睛?」
汤圆一震,一时心慌,不自在地推开邢晖,邢晖见她微敛着眸,羽睫轻颤,颊染霞晕,娇羞的模样宛如一朵于清晨悄悄绽放的小雏菊,可爱惹怜。
邢晖顿时就心痒起来,也就对帘外那两个扰人情爱的不速之客更加感到不爽,他清清喉咙,沉声扬嗓。
「进来吧!」
屏风外瞬间安静,好一会儿,赵灵钧才牵着可儿的手局促地进了里间,相较于赵灵钧一脸尴尬窘迫,可儿倒是天真无辜,挣脱哥哥的手,就咚咚地奔向汤圆。
「干娘,可儿好担心你!」
汤圆将绵软的小姑娘搂入怀里,疼爱地掐了掐她肉肉的脸颊。「方才是不是吓到了?」
「嗯。」可儿用力点头,想想,又摇头,一双小手略瞥扭地对着小指头。「没有吓到,可儿有听干娘的话,要变得勇敢一点,就是、嗯,有点怕……」
她怯怯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头,朝汤圆傻乎乎地笑,露出两排小米牙,汤圆看着,眉眼一弯。
「可儿真乖!」
可儿害羞地笑了,抬起小脸蛋,望向汤圆颈脖上的伤痕,掩不住担忧。「干娘,你这里会痛痛吗?可儿帮你呼呼。」说着,小嘴轻轻吹了好片刻,又眼巴巴地问:「还痛吗?」
汤圆笑着摇头,捏了捏可儿翘圆的鼻头。「可儿真厉害,你帮干娘呼呼,干娘就不痛了。」
母女俩腻在一块儿,邢晖在一旁见自己的娘子被霸占了,只得认命地摸摸鼻子,赵灵钧却是止不住愧疚,呐呐地开口。
「干娘,谢谢你,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你也不会——」
「傻孩子!」汤圆打断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将这个大男孩也拉过来。「你叫喊我一声干娘,那我就是你的长辈,做娘亲的,保护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你无须自责。」
「干娘……」赵灵钧垂着眸,强忍激动的心绪,纵然他一直告诫自己必须成熟稳重,他已经够大了,还肩负着那样的重责大任,没有撒娇的权利,可他其实还是很喜欢有人将自己当个孩子一般疼宠的,就连他死去的亲生娘亲,也不曾给过他如此温暖的感觉。
他吸了吸鼻子,喃喃低语。「干娘,我会记得你和义父的教导的,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嗯,干娘相信钧儿。」汤圆温柔地回应。
邢晖望着这一幕,心口强烈震颤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意在胸臆间柔软地融化。他微笑上前,将汤圆与两个孩子都揽入怀里,高大的身影伟岸如山。
数日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京城剧变。
是夜,沉睡于幽梦中的百姓在一阵兵马踏地的震动声中惊醒过来,竟是西山大营的军队兵临城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一些书香官宦世家在南方传来一场又一场流民动乱与饥荒的消息中,隐约察觉了朝堂将有风雨欲来之势。
子时三刻,不知是谁打开了城门,浩浩荡荡的兵马却没有杀进城内,只是犹如远古的陶俑,无声无息地在皎洁如水的月光下沉默地伫立着。
反倒是另一头的宫墙之内,传出了阵阵枪响,杀伐之声时起时落,就算是再纯朴无知的百姓,此刻也恍然大悟,怕是有人对金鉴殿上的那把龙椅又起了观融的野望。
但无论上头的人如何玩转政治,百姓们只求三餐温饱,其实谁当那皇帝老子都无所谓,能让大伙儿过安稳的日子就是仁君圣主。
一夜动荡,一群黑衣死士从皇宫内苑的密道里杀了出来,鲜血斑驳了青瓦朱墙,直到隔日早晨,乌云才逐渐散去,璀璨的阳光重新洒落大地,在大齐这片美丽的山河镶上点点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