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镇方冰冷却又莫名炽热的眸光射进她眼底深处,那直接又专注的目光像是要看透她、看穿她似的。
  他在她眼底看见了疑畏,但也看见了……坚毅,那坚毅彷佛在向他宣战,彷佛在对他说“我不会哭的”。
  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让他在那晚离开新房,避去了逍遥楼。
  洞房夜当晚他在红倌露湖的房里过了夜,露湖对他向来热情又大胆,在帐里可是什么把戏都能使出来,可那夜……尽管露湖在他身上如何妖媚迷人,他却仍没有半点心思。
  接下来的两天,他便住在万海号的书房里,除了买卖生意上的交际,哪儿都没去。
  直到今天,他想着不对,他将赵宇庆抢来不就是为了报复赵毓秀吗?她是赵毓秀的心尖肉,伤害她就等于伤害惜她如命的赵毓秀啊!
  他不见得要对她做出什么过火的事,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再说,她已经是他的妻,不管他对她做什么也是合情合理。
  忖着,他一把将她压在身下,她忽地两眼圆瞪地质问他——
  “你到底想怎样?”
  迎上她那清澄如湖水般的眸子,他的胸口颤悸了一下,像是被狠狠地搥了一拳似的。
  “你是存心的。”她连珠炮般地说:“你对我没有心悦,甚至还充满了可怕的恶意,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你跟谢家有仇?”
  他微顿,他跟谢家有仇?若报仇必须往死里打,还要株连九族,那么谢家算起来也能说是跟他有仇。
  “你把我从谢家手中抢走已够下他们脸面了,为什么要糟践我?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期无仇,你为什么要……”
  “你怎知没有?”他打断了她。
  她一怔,“什……”
  他目光深沉,“你怎知我跟你无冤无仇?”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我跟你不曾谋面,我爹也说从没跟姓马的有过过节纠纷,我跟你有什么新仇旧恨?”她说。
  她爹没跟姓马的有过过节纠纷?怕是他忘了吧?无妨,他会慢慢教她爹想起来的。
  “我有个怪癖。”他面无表情,声线无情无绪,“凡是过于完美的东西,我都想毁了。看着他们越支离破碎,我就越是欢喜。”
  她是撞上了什么心理不正常的怪家伙?但她并不觉得他现在会伤害她,不知不觉态度大胆了起来。
  “你……是这刺桐最美好的女子。”
  这是赞美,可此时听到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我哪里完美了,比我美的姑娘多得是!像是你那日邀来喜宴的几位姑娘不就是这刺桐城最负盛名的。”
  他唇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你才是我心目中最美好的。”
  迎上他那冷酷却又炽热的黑眸,她困惑了。
  “我想毁了你,看着你在我手底下支离破碎。”他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
  他微顿,“童年阴影?”
  “对!”她直视着他,“你是不是小时候被漂亮的姊姊欺负过?”
  他冷冷哼笑一记,“你这丫头可真有点意思……”
  “我不是什么丫头,我是个你惹不起的女人!”哼,她这身体里宿着的可是年纪比他大的成熟女子呢!
  “女人?”他那深沉又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再一次游走在她胸前,“还不懂男人的,称不上是女人。”
  她脸儿一热,双手往胸前一环,两只眼睛羞恼地瞪着他,“你花了大把银子买下我,就只是为了你那不正常的渴望?”
  “是。”他想也不想。
  她眼睑低垂,兀自思索。原来跟什么新仇旧恨无关,只是因为他心理方面的问题。既然无冤无仇,大抵也不会有谁受伤,顶多就她受点罪便是。
  如今,她横竖已经卖给了他,那不如好好利用她这副身躯的价值,做有效的利用。
  她不忍心也不想庆隆记毁在赵宇佐手上,可她是嫁出去的人了,就算未嫁,以她女子的身分,恐怕也无法插手家里的生意,除非……除非她有强而有力的后盾。
  眼下她就有一个有能力左右及影响赵宇佐的人,那个人就是马镇方。
  忖着,她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既然如此,咱们来商量件事……”她一脸严肃地说。
  马镇方愣了一下。她跟他商量什么?又凭什么跟他商量?可即使心里这么想着,他却忍不住好奇起来。他侧身躺着,单手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
  她调整了呼吸,神情认真地看着他,“你若以毁了我为乐,我会满足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或是不合理的事,我都不会反抗,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她居然说会满足他?他倒是想看看她如何满足他。
  “尽孝。”她说。
  闻言,他眉心微微一揪,“尽孝?”
  “是的。”她点头,续道:“如今我爹卧病在床,庆隆记的事全落到我大哥手里,可他却怠惰闲散、浑浑噩噩,我不忍心爹的心血毁在他手上,我爹视庆隆记如命,要是庆隆记没了,我爹怕是活不成……”
  他一点都不在乎赵毓秀活不活得成,但他没打算让赵毓秀解脱得如此容易。他会让赵毓秀看见更深的地狱,他会夺去他所有珍爱的、拚搏而来的东西。
  不过,她能做什么?
  “你要我怎么帮你?”他一脸兴味。
  “我想接下庆隆记的布行。”她说。
  闻言,他陡地瞪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你?”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居然想从她大哥手中抢下布行?
  “我今天回门时,无意间听到大哥跟方掌柜的谈话,很是忧心。”她神情严肃又带着忧虑,“大哥对于庆隆记眼前的困境一筹莫展,却又不思长进,无心学习,光靠着我爹身边那些老人是没用的……”
  他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她大哥不思长进,庆隆记的老人们又无实权在手,那她呢?她能做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他笑视着她,眼里只有她……她那闪耀着熠熠光芒的双眼。
  “我……”她露出忧虑苦恼的神情,沉吟须臾,“我也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总比大哥什么都不做得好,你说是吗?”
  迎上她那彷佛天塌下来都不怕的眸光,他不知怎地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想插手庆隆记的生意,赵宇佐那家伙是不会答应的,除非……是的,除非他出手助她一臂之力。
  可即使有他在她身后推一把,赵宇佐跟他那个贪婪的妻子也不可能毫不抵抗就将赚钱的布行双手奉上。
  接下来会如何呢?恐怕他们赵家会上演一出兄妹阋墙的大戏!
  他不帮她,就能坐等赵宇佐搞垮庆隆记,最后双手呈上给他便可,但他又对她的能耐感到好奇,想瞧瞧她是否真能在赵家这块快干涸的田地上种出一亩粮来。
  若她没有能耐、不成气候亦无妨,让他们兄妹相杀反而挺有趣,说不定还会在赵家掀起一阵兄妹夺产的风浪,打得赵毓秀痛不欲生。
  这事不管如何办,他都不吃亏,都有好戏看。
  他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双眸直视着她,然后伸出手去理了理她散在粉颊上的几缕发丝。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温柔得教她心头一惊,不自觉地热了耳朵。
  扬起那长长的眼睫毛,她不安且疑惑地看着他,“如何?”她疑怯地问。
  “好。”他不啰唆,“我帮你。”
  “真的?”她喜出望外地说。